“可恶，可恶，可恶！”

她怒吼着一次一次重新发起尝试，冲撞，被弹开，冲撞，被弹开，而在车窗外，晴明眼中的光芒也在渐渐消失。

“……时间要不够了。”他轻声说，“千晴，只要握住我的手……”

但是少女望向晴明的眼神只有恐惧，犹豫，没有信任。

“…………”

“我知道了。”

晴明即使在此时也脊背挺直。沐浴在阳光下的他依旧像是落入人间的白鹤，他微微向车厢内的少女点了点头，露出一个宛如深秋清晨薄霜的浅笑。

“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么，祝你新婚快乐，千晴。”

车帘被重新放下，阳光被隔断，车厢又陷入了一片昏暗。

外面的喧闹和怪物的嘶吼渐渐远去了，护卫们跑前跑后地呼喊，似乎是要让车队重新起行。

少女坐在车厢正中，茫然地望着车帘。

而在她身旁，千晴也无力地颓坐着。她弓起背，慢慢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想起了在游戏的最开始，那个萦绕着淡淡白檀香味的干燥怀抱。

安倍晴明是在这个游戏里第一个无条件给予了她善意的人。而在千晴烂透了的人生中，也没再出现这样的一个人会向她不计回报地伸出手。

花山院千晴向来习惯了用自己仅有的东西去交换存活所需要的钱和食物，她用凶狠的尖刺保护自己，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和金钱。她从不觉得会有人没有所求地对她好，也从没体验过被如此温柔地对待。

所以在被晴明救起之后，她的态度也相当警觉，在一开始根本不愿意回以善意，就像是被虐待过、驱赶过、殴打过，再也不相信人的流浪狗。

可就算是流浪狗……也期待过被爱。

晴明的存在就像是刚才掀起车帘的那只手，阳光照亮了她紧闭的阴暗的心。他一直是光风霁月如流云一样无所不能的大阴阳师，救起千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于他而言或许是后辈，是责任，是怜悯的对象，只是无论她代表着什么，安倍晴明都教会了千晴学会如何接受他人的善意，而她也笨拙地尝试着回以她的感情。

如果一开始在进入游戏的时候千晴遇到的不是晴明，她或许会把这个恋爱游戏继续当做战斗游戏来攻略，一路麻木地杀下去，根本都不会救下杀生丸，也编织不出那个捕获了两面宿傩的梦境。

但现在她连对他说一声谢谢都做不到，也根本说不出对不起。

她想跟着他走，她想要握住他的手！

千晴重新打开了游戏菜单，猛地拍向之前系统客服嘱咐过最好不要使用的功能：

【强行登入账号】

【bug还未修复完成，玩家的操作可能会导致客户端不稳定崩溃，确定要将数据载入账号，强行登入？】

“我确定。”千晴冷声道。

【登入中……】

千晴突然感受到了浑身撕裂般的痛苦。对面的少女也骤然痉挛起来，她捂住头，身上冷汗淋漓：“怎么……突然……”

她们的意识同时陷入了混沌。千晴开始和她抢夺这具身体，两个人的视角轮流切换，整个世界疯狂地颠倒跳跃，光怪陆离，痛苦和虚浮感撕扯着两个千晴的灵魂，而只有意志力更强的那个才能坚持到最后。

……

“哈，哈……哈…………”

她猛然醒了。

马车车厢一如既往地昏暗，而她的身体无比沉重。冷汗打湿了好几层里衣，把厚厚的白无垢贴在了身上，连抬起手都有些困难。

千晴努力支起身体，面前系统的警告弹窗疯狂地闪烁：

【账号不稳定】

【账号不稳定】

千晴用力掀开了车帘，阳光倾泻而入，她就像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当中那样，向外探出了头。

“晴明！！！”

远远缀在车队后方准备离去的阴阳师突然僵住了身体。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遥遥看向送嫁的马车。

宛如初遇，但是和初遇又那样不同。

穿着白无垢的少女和他对上了眼神。她的眼中依旧闪烁着那令他心荡神驰的光芒，这只自由的鸟儿摇晃着探出身体，鼓胀着袍袖，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马车。

然后他的鸟儿向他奔来。

【账号即将登出，请玩家及时存档！】

千晴拖着越来越笨重不受控制的身体，猛地扎进了晴明的怀中，然后用平生最大的力气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之前不该就那样不说一声就走，也不该在最开始连一句谢谢都不对你说……我知道我的性格很差，从小就没有人喜欢过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讨别人的喜欢，我只知道赚钱，赚钱，以为只要有钱就会让大家主动接近我、会对我好……”

“谢谢你，晴明，谢谢你，我——”

千晴抬起头，她的眼眶红得像兔子，脸上的妆也果不其然地花了。但是晴明一点也不觉得她现在的样子滑稽。

他伸出手，屈起指节，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千晴怔住了。

“你怎么……”

“我可是安倍晴明。”他笑了，“我当然能看出来，你和这个世界周围的一切一点也不一样。”

“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

以后，还能再见吗？

“我……”

千晴深吸一口气，她无视了系统的疯狂弹窗，急急地说：“我来自一千年后，2018年东京的花山院千晴！”

“一千年后，那可真是相当遥远的地方啊。”晴明有些怅然。

“那么，让我这个不称职的师父教你最后一件事吧。”

晴明的指尖凝出灵力，他轻轻点在千晴的额头，一笔一划地画出了一道五芒星。

千晴的身体开始渐渐崩溃，数据的马赛克点违反常识地出现在了她身上，而晴明丝毫没有改变神色，他郑重地为千晴整理好凌乱的发丝，然后眯起上挑的双眼，露出了千晴最熟悉的狐狸般的笑。

“保持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吧，千晴。不必觉得自己不够好，因为我喜欢的正是这样的你。”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时间，我们还会有另一次的一期一会。”

禅宗言“一期一会”，一生中和某个人或许只有一次相遇。缘分宛如露水般美丽又易逝，但是他们却已经用力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也传达过了对彼此的心意。

这就足够了。

【玩家触发隐藏结局】

【badend结局已达成[一期一会]，玩家可在菜单查看对应结局cg及后日谈】

【账号已崩溃，数据已上传至云端，玩家强制登出】

千晴的身体慢慢化作了光点，晴明抬起头，看着他的鸟儿就这样从他的怀中振翅飞起，飞向或许是自由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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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谈】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小院中，天光正好，太阳暖洋洋地映照着回廊。

源博雅倚靠在廊柱边，歪着头看着正摆弄着几根狗尾巴草的晴明。

“你在做什么？”源博雅问。

晴明纤长的手指将狗尾巴草的草茎环绕了一圈，慢悠悠地说：“编东西。”

“你竟然也会弄这种小孩玩的东西……”源博雅嘀咕，“不过你是晴明，你做什么都不算太奇怪。”

他仔细地端详晴明手中的狗尾巴草，勉强辨认出来它的形状：“这好像是个有尾巴的动物？是什么，狸子吗，还是狗？”

晴明瞥他一眼：“是狐狸。”

“哦！那和你确实挺相配的。”源博雅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弄这个？”

晴明用手指拨了一下草狐狸的大尾巴，轻轻笑了。

“因为这是某个人送给我的礼物。”

……

【玩家已完成第二个结局】

【是否读取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