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审神者的我和身为六眼的你(96)

作者:松闲雪寄


“我要去吉原。”野村这么对鹤说道,口吻天经地义,“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晚上就逃跑。”

野村没有问过小林鹤的想法,也不需要问,这么一个饭都吃不饱的小家伙,除了自己,谁还会有心思养她?

野村在之前就听说过小林鹤的名字,是从那个为自己求来医生的男人口中知道的。那个男人从来不找她们这些游女,手中的钱攒得很紧,自称要早早还清债务。招徕不成的游女们都在私下骂过他穷鬼。

那天野村也是走投无路,实在没什么法子了,才会拦下这个清瘦的男人。谁知,他竟然真的想方设法为自己带来了医生。

他没说花了什么办法,但同样都是穷苦人的野村当然明白,这一切都没那么容易。

“让我报答您吧。”油灯下一脸病容的游女低声说道。

男人想了想,“我有个女儿,叫做鹤。鹤她听说小樽商店街上一家店里的洋点心很有名,叫蛋糕,好奇得不行。可是我找不到那家店在哪儿,野村小姐想来消息灵通,那就麻烦你给我指路吧。”

他们只接触过这一次,再听说那个男人的消息,就是从他已经被卖到宿场的女儿,鹤的口中了。幼小的鹤说,男人病死在了船上。

“东家说,我父亲是身体太差。父亲一干活就累倒了,然后生了病,治不好,病死后,他就被扔到了勘察加海里。”女孩儿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消瘦的小脸挽留不住眼泪的滑落,“可他明明以前身体很好的,是村里有名的种庄稼好手。”

“一个穷鬼,死了就死了。”在宿场老板监视灯一样的眼神中,野村故作不在意地说道,“这世上总有能吃饱饭的地方。”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小林鹤,是报恩?可她向来都被称作薄情寡义,别人骂她几天过去就翻脸不认人。那也许是施舍?养这么一个小女孩和养个宠物的花费差不了多少。

所以在决定前往吉原时,野村丝毫没有询问小林鹤的意见,直接对女孩道出自己的决定。

偷跑很顺利,他们跟上了去东海道的商人队伍,不差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容身处,更何况野村还有用来抵路费的酬劳。

在有人调笑着指向小林鹤问野村“你出门还带着女儿啊!”之时——

时年才二十岁出头,放到现代大学都没毕业的年纪的野村啐了一口,挡住了鹤,“我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孩子!”

她才不要年纪轻轻就当上别人的妈,她和那只鹤明明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野村想,她和他们父女这种人,本来也不会有什么关系。

于是野村说,“那是我的朋友。”

“什么?你和这种小鬼头交朋友!”别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可这时,野村才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原来就算是薄情寡义的游女,也会寂寞,也会想要……朋友。

就在这天,小林鹤交上了一个年龄相差十几岁的朋友。她同产屋敷和光先生讲过,友情与年龄没有关系,因为鹤能感受到人的真心。

吉原的生活远没有幻想中那么好,也许人们就是会对远方的事物抱有美好的憧憬,天性如此。

姿色一般,又带着个拖油瓶,在吉原这个以美丽为最重要的衡量标准之处,野村就被赶到了最贫瘠的地方,罗生门河岸。

“总归是比在小樽的时候要强点儿。”她不知是安慰小林鹤还是在安慰自己。

然后有一天,野村突然满面红光,“有位先生肯出好大一笔钱,只要在他那儿待几天。”

等待的日子让人心生不安,鹤常常趴在门口看向路上是否出现熟悉的人影。几天后,野村回来了,鹤看到她苍白得诡异的皮肤,以及变得尖利的指甲。野村白天夜晚都在哀嚎,就好像身体里面血液都在燃烧一样痛苦,尖锐的牙齿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他给我注射了奇怪的东西,鹤,我浑身都好疼,好疼啊!!!”

怎么办?野村是怎么了?

罗生门河岸狭窄的切见世中,最低等的游女日日在漆黑的屋内痛苦的哀嚎。野村在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就是对着菩萨不停地祈祷。这里毕竟是深受浅草寺影响的吉原,寺内那尊有着神异传说的菩萨同样深刻影响了在吉原讨生的游女的信仰。

“救救我,菩萨救救我,我好痛苦啊!”低贱如泥草的游女一日日祈祷,没能带来任何改变。起初,小林鹤跟着野村一起祈祷,可是能有什么用呢?她很快就停了下来。

那尊端坐在华丽殿宇内的神像,给浅草寺带来了源源不断的香火,带来了络绎不绝的香客,带来了五重塔上华丽的金顶与富丽堂皇的阔气庙宇。甚至带来了更多的前往吉原的客人。

因为前来浅草寺参拜是要保持洁净的,可离开寺庙之后,正是他们寻欢作乐的好时候。

吉原是一座官办的游女之城郭,这里面涌动的大笔利益自游女身上榨出,源源不断地输送出去,又何时会停息呢?

又怎么会有人在意,罗生门河岸,最低贱的游女的哭喊呢?

鹤想,她要做一些有用的事情,一些除了在原地祈祷奇迹发生以外的事情。

大家都说野村是病重了,鹤跑遍她能跑到的所有地方,也找不到一个能治好野村的医生。

直到路过的时户屋须磨新造听到了鹤描述的特征,把小女孩拉倒人少的角落。须磨慌里慌张地说道,“你是遇到鬼了吗?在哪里,我要告诉天元大人。”

“不,没有!”鹤第一时间否认了。故事里吓人的鬼怪,怎么会和面恶心善的野村、她的友人,有关系呢?

可是当晚,在地板的空隙中,衣带摩擦的窸窣声响过,之后是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透过不知哪里的甬道传了过来。

“搞什么,你对鬼血的研究实验还没好吗?当心鬼王大人感到无聊了,把你丢到一旁。”这是个高傲的女声。

一个刻意恭维的男声响起,“比起您堂堂上弦之陆这样强大的鬼,在下不过是区区半人半鬼的可怜人罢了,能力远远不如您。在下的研究还要花些日子,恳请上弦之陆大人继续庇护在下。”

上弦之陆不耐烦道,“要是想保住你的性命,鬼女给你的血就够解决你的绝症问题了,谁知道你投靠鬼王大人是不是存心探听消息?”

“鬼女医师的血是能让在下活下去,可也仅此而已了。”那人狂热地说道,“自从听闻有鬼王这样强大的存在后,在下怎么能忍得住明知有更高级的鬼血却不去求取?鬼王大人放心,我必然会研究出来鬼女医师的血液究竟有什么区别,弄清楚她是靠什么脱离鬼王大人的!”

“罗生门河岸的那个游女都快死了,你研究出什么了?”上弦之陆不屑。

“放心吧,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素材。说起来,那个女人还养了个孩子,现在恐怕也没人管了吧。”

鹤逃跑了,在寻找研究素材的半鬼实验家抓到自己之前,她从罗生门河岸跑了出去。天色黯淡,红灯招展,鹤尽力跑到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好几次她似乎都能看到那个男人诡谲的身影。

仲之町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在艳艳红灯下,时户屋的花魁太夫,鲤夏正在进行盛大的花魁道中。

她头上插满金簪,脸上妆容艳丽,身穿华丽至极的打卦,四米长的丸带上织出繁复的花纹。在灯笼的光照下,鲤夏宛若秋水一样盈盈动人的眼眸和脸色苍白眼神慌乱的小女孩儿对上视线。

鲤夏花魁以袖掩口,轻声对打伞的见世番说了句什么。

之后,一个年长的女人走过来,把鹤带到了时户屋。也是在这里,鹤又一次见到了须磨新造。

“我有你口中‘恶鬼’的消息,”那张瘦弱的小脸上有着与之不符合的坚毅眼神,鹤说,“请将恶鬼的弱点告知我,我就把听到的全部消息都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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