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爪研磨眯了眯眼睛,原本被疲惫占据的双眼终于露出了些光芒：“这话听起来很可怕哦，小静。”

一直乖巧的人蓦地展现出了宛如黑化前的笑容呢。

“是吗？”

“是的。”

“只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吧。”

“你对正常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啊。”

一天下来的疲倦终于消散了些。孤爪研磨望着竹冈静想，也是,这样一个能把人生赌在制作游戏上的人，如果真有表面上那么乖巧反倒怪了。

那么,这份乖巧下方又是什么呢？

“六年前，在我们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孤爪研磨突然开始回忆过去,声音平稳而悠长,“我曾经觉得,你的性格就好像是盲盒一样,表面上是千篇一律的包装，实际上里面是什么都有可能。”

话题突然被拉到遥远的学生时代,竹冈静歪歪脑袋,好半天才把时间轴拨回到六年以前。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时偶尔会觉得研磨在观察我,原来不是错觉。”

孤爪研磨对竹冈静的钝感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长达六年的反射弧又不止这一件事。他自然地点点头,继续悠悠地说道：“当初才刚认识,有这种感觉也不奇怪。不过现在呢，我又有这样的感觉了。”

“诶？为什么？”

大概是要收工了，旁边不断有员工和工作人员经过。孤爪研磨从桌上拿起车钥匙,环扣与桌面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敲响了下课铃。

接收到下班信号的竹冈静会意转身,暂且放下了自己的疑惑,步伐平稳地向外面走去。孤爪研磨和她并肩行走,车钥匙在他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荡。

竹冈静是被晶莹外壳包裹住的人,其中蕴含的情绪和性格绝不会一下子释放出来,而是细水长流地、一点一点地展现。

最初只能看到与世隔绝的外在，渐渐能窥见一丝饱含热忱的光芒，然后是梦想的火焰，然后是坚如磐石的决心……

每当你觉得你已经了解她了，都会被新发现的特点所震惊。

“所以说，‘竹冈静’这款游戏什么时候能通关啊。”

虽然两人都喜欢拿游戏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喻，但竹冈静顶多把别人比作BOSS一类的存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有人被比作游戏——还是自己本人。

再仔细想想，孤爪研磨的迁移能力其实一直都发挥稳定。就连排球战术都能和游戏攻略联系在一起，把人当作副本什么的估计也可以理解。

于是竹冈静诚恳地道：“虽然不知道研磨的通关标准是什么，不过到目前为止应该已经集齐了很多成就吧？假如我这款游戏有积分榜的话，研磨绝对是位居榜首的那个人哦？”

能对上电波真的很不容易。如果有路人旁听，大概会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一头雾水。

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停车场特有的清凉而厚重的空气扑面而来。孤爪研磨微微仰起头来，额发软软地顺着耳畔向后滑去，似乎在认真地思索什么。

直到二人走到了车位前，竹冈静才听到孤爪研磨喃喃道：“……还是不要通关了。”

竹冈静正拉开车门，没有听清。坐进副驾驶后，她侧头问：“研磨刚才说什么？”

孤爪研磨正扣上安全带，身体俯下，脸颊被头发挡出浅浅的阴影。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竟然染上了些许的惆怅，连带着声音也低而模糊起来：

“不要通关，就这样一直玩下去好了。”

听惯了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缓缓消散，让竹冈静有些怔愣。

她看向孤爪研磨，心里突然闪过万千思绪。

——研磨，是很重感情的人呢。

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淡淡，可是一直都好好地把朋友放在心里，凡是让他付出感情的事物，都会被他一直记着，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游戏通关，都会引发他挥之不去的伤感。

这样的人，一旦在感情方面受了挫折，大概要很久才能痊愈吧。

她又想起那天在餐厅外捡到的小猫，想起了它有些打结的毛发，想起了它被抚摸时微阖的双眼，想起了它伏在主人怀中时隐约的呜咽声。

仔细想想，她从始至终的行动似乎都是以自己为先。出国是为了游戏，回国是为了游戏，最初和研磨走得近是为了和他联机，后来断联系也是因为在游戏制作上受了挫折。她从来没有把研磨考虑进自己的生活里，哪怕他一度是她唯一的朋友，哪怕他曾经一次次在她频临崩溃时拉她回到现实。

在朋友和梦想之间选择梦想，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决定，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但是在已经交往的现在，竹冈静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自责与遗憾就无法遏制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