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各处都铺上了水泥地，倒不必担心骑马时尘土飞扬的问题，又因为众人骑得并不快，韩非便得以抽空考校蒙华和王离了。

蒙华起初还提心吊胆，但两三句话后，他就知道昨夜殿下不是在安慰他，韩先生的脾气真的好了很多，现在他不仅会循循善诱，还能做到讲解时不厌其烦。

真的像变了一个人。蒙华暗暗感慨。

晚上回去后，蒙华才在扶苏那里了解到，离开咸阳的这几年，韩非虽不缺金银，却因为曾经教导过扶苏的缘由，想再过一过当先生的瘾，因此教过不少稚子。

小孩子很多时候是听不懂你给他讲道理的，你只能哄着他骗着他学，渐渐地，韩非的脾气就被磨成如今这样温和了。

蒙华只能感慨自己生不逢时了。

以后数日，除了扶苏外出时张良和韩非会相陪，不必外出时，他们也会特意过来拜访，以往在信中说不尽的话，都借着这些时日说了个痛快。

扶苏建议道：“不如你们将这些整理成一部书，我叫人刻录了，印刷成册，放到学府书库中，好让天下读书人都能受益。”

如今各地的图书馆藏书越来越多，嬴政也更新了政策，除了学府中的学子，当地有资格的读书人都能进去看书抄书，只是这个资格须得经过考试和官府裁定，然后颁布给他们证明，想要看书时他们拿着身份证明去书库登记，才能进入。

韩非和张良自然也能到图书馆看书，不过他们并不是考核得来的证明，而是扶苏随信赠送给他们的。

听闻扶苏此言，韩非颇有些意动，毕竟在从前的很多年中他的理想就是为君王效命，如今他虽然没有入仕的心思了，但若能让他的思想影响更多的人，也算是完成昔年之愿了。

张良对此就反应平平了，对于官爵，他向来没什么心思，至于对韩国的那些眷念，也是因为祖辈、父辈五世相韩的缘故。

扶苏道：“我也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先生和子房慢慢思考就是，将来哪一日著书有成，只管着人送给我，我随时恭候。”

韩非道：“我近日恰好在整理书稿，想着……最好尽快完成，殿下既有此话，到时候我定然要先送给殿下。”

这句话似乎有些不详的意味，扶苏口中答应着，眼睛却一直在瞄张良。

趁韩非不注意时，张良指了指自己的鬓角，示意扶苏去瞧。

六七年的时间对于扶苏来说，是慢慢长大的时光，对于韩非来说，却是在逐渐变老。

韩非在慢慢老去，所以他担心有生之年不能整理完成自己的文章。

衰老是穷尽人类的力量也无法阻止的一件事，扶苏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同张良说咸阳已经在刊印很多新的医书了，到时候他会送给韩非一套。

张良道：“先生不打算再走了，我想着留在此处陪一陪先生，待到……再做安排。”

扶苏道：“好。我会知会此地的县尉、郡守，再给你一封我的手令，有事你只管去吩咐他们。”

张良郑重道：“多谢。”

相逢总有分别时，在此地逗留一个半月后，扶苏不得不离开了。

“若是再不赶往会稽郡，过年之前回不到咸阳，我阿父恐怕就要罚我了。”扶苏玩笑道。

张良亦笑道：“陛下待你素来心软，当真迟些时日，你撒个娇不就混过去了。”

扶苏抖了抖肩膀：“我这么大人了，撒娇恐怕惊到他老人家。”

韩非摇头笑道：“少说些戏言罢，时候不早了，殿下，你该回去了，明日还要赶路。”

“明日殿下启程，我就不去送了。”

扶苏一揖：“学生告辞，先生珍重。”

韩非没有出门，只有张良将扶苏送到了路口，扶苏望着近处的农田，忽然笑道：“上次在咸阳，也是这样的地方，我说要让天下长治久安、海晏河清。”

“很遗憾，今日还没有做到。”扶苏轻轻叹气。

张良望着远方，静静道：“但我知道，你一定能够实现。”

扶苏道：“我必然不辜负你的信任。”

张良一礼：“请殿下慢行。”

“告辞。”扶苏还礼后，踩着马镫上了马，“子房，下次再见。”

张良笑了笑：“下次再见。”

……

再次出发赶往会稽郡时，扶苏一行人加快了速度，沿途不再多加停留，而是只在必要之地迅速查看过后，便立即赶路。

盛夏时节的南方潮湿闷热，众人都很不适应。

蒙华盛了一碗冰块抱在怀里，苦兮兮道：“我以为咸阳夏日已经足够热了，原来是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热。”

“这两边不是一种热。”扶苏正在写信，口中说着话也未停笔，“解暑汤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