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先让人将茶拿下去，方道：“还有这回事，我倒没这个习惯，是前几日去病送了我一些茶叶，我想着吃了，才嘱咐他们每日给我沏杯茶。”

刘据道：“舅舅，饭后不只不能喝茶，也不能立刻活动，你要好生坐上两刻钟，让你的肠胃安静的消化食物。”

卫青笑了：“据儿，你的心意舅舅知道，这些事你好生注意着，舅舅是大人，肠胃没有这样娇弱。”

但刘据很严肃：“每个人都一样，舅舅，我很认真！”

卫青其实还不大放在心上，但他很给孩子面子，也正儿八经坐好，道：“据儿，你说，舅舅听着呢。”

刘据一看就知道大将军这是应付人呢，他很是苦口婆心道：“舅舅，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又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身上定然受过伤，别人不清楚，你自己总能感觉到，现在你的精神同你元光五年初战龙城时肯定不一样了吧？”

卫青当然清楚，他笑了笑，道：“据儿，长辈都是会老去的，但你会渐渐长大，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一切，你别怕，舅舅且还能陪你不少年呢。”

在这个十几岁就能当爹、三十几岁就能当爷爷的时代，能活到四十多岁都算寿终正寝，六十岁就算高寿了。

所以卫青上辈子其实不太算英年早逝，只是汉武大帝实在太能活了，才显得别人活得很短。

而卫青本人，他对自己的一生，并无遗憾。

刘据轻轻叹了口气，道：“舅舅，对不起，这是我的私心。”

上辈子的大将军缠绵病榻时并没有唉声叹气，他似乎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再也拿不起环首刀拉不开弓。

但如果可以，刘据希望舅舅能够度过一个健康的晚年，他能够在儿孙绕膝时，安详的睡去。

131

第131章

◎想法。◎

小外甥显露出的悲伤超过了卫青的预料,有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就好像太子曾经看到他死在眼前似的。

否则，卫青无法解释萦绕在刘据身边浓厚的伤感低落,太后离世时太子尚未记事,太子身边亲近之人，这几年并没有离世，他不该懂这种感受。

卫青到太子身边坐下，慢慢问道：“据儿,你在想什么，能跟舅舅说说吗？”

刘据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卫青并不打扰他,只是安静坐在一旁,等着他想要开口的时刻。

好一会儿，刘据才道：“因为我想让舅舅陪我很多年,最好到我都做了阿翁、做了祖父时,舅舅还能在我身边就好了，当然，还要有表兄、阿母、阿姊，你们都要在。”

卫青想了想那个情景,脱口道：“陛下呢？”

“阿翁当然也在呀。”刘据的表情有些奇怪，“舅舅,阿翁他……一直都在的。”

刘据忽然想,我期盼过他的死去吗？我的阿翁、皇帝陛下，我曾经期盼他的死吗？

卫青皱了皱眉，他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可敏锐的大将军的确察觉到了危险。

令他震惊的是,这股危险来自于太子。

这……很不应该。

卫青很了解太子，他是个机灵聪明的孩子，对父亲母亲一贯敬爱依赖，对他们这些亲眷们，从来也是贴心友善的。

“殿下……”卫青谨慎地问道，“是谁同你说了什么话吗？”

太子年幼，或被什么人的话影响了，也不是不可能。卫青想。

刘据将自己那个可怕的想法封印回脑海中，摇了摇头，看向卫青诚恳道：“我只是想，舅舅，我既然知道些保养身子的法子，就想让你们都能受益。”

卫青却不能忽略太子的不寻常，他暗自观察着，一心二用地想道，太子的确是个好孩子，倒是他这个做舅舅的说了些不该对孩子说的话。

因此卫青道：“是舅舅想岔了，据儿，从今日起，我吃了饭，必然歇会儿再起身，还有别的么，你一并告诉舅舅。”

见小外甥还是有些郁郁，卫青又道：“舅舅也想看据儿做阿翁、做祖父的那一日呢！”

刘据这才笑了笑。

卫青又同太子说了一会儿话，才将人好生送出去，太子习惯于一个人跑来跑去，他又派了几个人护送。

回去坐了一会儿，卫青起身去宣室殿求见皇帝陛下。

卫青当然不能说太子提到皇帝陛下时，让他察觉到了危险，就算再信任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父子情，他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乱说的。

卫青将中午的事简单一讲，说太子忽然提到了生死之事，情绪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对太子说了些话，才让他伤怀起来。

刘彻皱眉道：“太子身边的人，俱是朕一一甄别过的，不该有这种不知轻重的人，说到生死，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