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尚且不安定,暂且不好出门,换一个。”李世民断然道。

“哦。”李承乾意兴阑珊道，“那我搬回东宫去住。”

李世民也不高兴了：“你身子尚未好全，搬什么搬，承乾,别任性。”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拿过旁边的游记开始翻看，一副不打算再和别人说话的模样。

李世民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他忍了忍,好声好气道：“就因为不让你出宫就耍脾气要搬走，都这么大了,丢不丢人？”

李承乾从书本后探出脸来,道：“不是耍脾气，在哪儿养病都一样，我回东宫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我也没多大的病。”

李世民心道,都可能有损寿数了，还不算大病。

只是唯恐长子害怕,妻子担忧,这件事李世民一直只自己知道，并不敢让人告诉这母子二人知晓。

“你搬回去，你阿娘定然担心你。”李世民道,“你的病无碍,可你娘呢,承乾，你要在此给你阿娘侍疾。”

李承乾把书盖在脸上，声音嗡嗡的：“行行行，你有理，你总是有理，你墨索里尼。*”

李世民并没有生气，反而好奇地问道：“墨索里尼？这是何意？”

李承乾露出一双眼睛：“夸你呢。”

“啧。”李世民摇头失笑，“好赖话我还是能听懂的。”

李承乾撇嘴：“那你还问。”

李世民撑着额头想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承乾，你想出宫玩倒也可以，只是须得先知会我知道，我派人护送，或者去长孙家去高家都行……若是这两家你不愿意去，去陆家和秦家都行，如何？”

“我出宫不是为了给人添麻烦的。”李承乾无语道。

李世民有点哀怨道：“承乾素来是会体谅人的。”

李承乾歪了歪头：“这听着……似乎也不大像夸我。”

“只是你从来不体贴阿耶。”李世民看着长子，眼带埋怨，瞧着还有一二分可怜。

李承乾没顾得上起鸡皮疙瘩，他一下子坐起来：“不是，咱们做人得讲点良心吧？你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随便指摘别人、不讲道理吧？你说我不体贴你？哈！火药竹纸曲辕犁，印刷玻璃望远镜，还有东宫刚种下的大蒜，我都给谁了？别人好歹还是用完就扔，你这还用着呢，就先把桥拆了啊！”

李世民被这一通输出后也觉得很冤枉：“我说了是阿耶，你那是……那是大唐太子给大唐皇帝的。”

利国利民固然很好，但李承乾对母亲和弟妹们的细心爱护，这样的脉脉温情，李世民也想要。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老实道：“我做不到。”

李世民愣了愣：“承乾？”

李承乾道：“我只知何为君父，不知何为阿耶。”

君父……李世民咂摸了下这两个字，冷漠冰冷，就像他对待太上皇，给与礼数要求的规矩体面，至于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他和承乾，缘何会如此？李世民想着，就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李承乾平静道：“天家父子，不是终究都会如此吗？”

李世民心一沉：“终究？承乾，你在你所笃信的那个未来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你不会想知道的。”李承乾摇了摇头。

李世民欲要再追问，但看到李承乾的神色又无法再将话说下去。

循序渐进，他想到孙思邈的提醒，要慢慢来，承乾今日愿意说这些，明日就能透露更多，终有一日，他能知道长子全部的心事。

……

即便玻璃铺子的背后老板是皇太子已经人尽皆知，但世家大族们照样不吝啬银子的去购买。

也许他们认为这是在向皇帝和太子示好，也许他们的确打从心底认为皇帝拿他们没法子。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世家大族们看起来真的认为这是一条铁律了，可他们不想想看，皇帝有多少兵马，他们手里又有什么？

掌握生杀大权的，从来都是手里有兵的人。

——难怪黄巢砍你们，死得不冤。

李承乾边看着大蒜边想，居高位太久，人就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了。

半个月过去，因着天气渐渐热起来，大蒜已经出了苗，并且长势不错，李承乾看完就回了立政殿。

长孙氏正在窗下读书，见长子回来了笑道：“日日往外头跑，承乾，你可是晒黑了。”

“有吗？”李承乾摸了摸脸，“黑点挺好，白煞煞跟鬼似的。”

今早刚化了妆的长孙氏笑道：“过来，白煞煞的鬼有件事跟你说。”

服侍的女官们都没忍住轻轻笑了出来。

李承乾也没忍住笑道：“阿娘！”

“跟你说正经的呢，承乾，不许撒娇。”长孙氏故意一本正经道。

李承乾没进屋，只是趴在窗户上道：“阿娘，您这是恶人先告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