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睛，更没办法想象，这样平静、绝望，又带着怨怼与仇恨的眼神，会在司容身上出现。

在他双手的虚影旁，一袭广袖道袍突然拢住了少年司容单薄的肩膀。

汤姆抬眸看去，看见了司容那位仙风道骨的师尊。

那仙人满头白发，神情坚定地看着满殿仙君。

在他身后，站着他的首徒。

两人坚定地站在司容身侧。

云涯道人说，“诸位，我家小徒被我骄纵得不像话，却从来都心性纯澈。此番分明是魔修布局，才致各家子弟遇难，你们怨憎这孩子，非要他的性命，又有何益？”

汤姆抬头，看见司容的眼睛里漫出些许泪意。

“罢了……”

云涯道人转头，把手放在司容头顶，轻轻揉了揉，经脉里的灵力顺着司容百会穴灌入，寸寸冲入丹田。

他平静地挡在司容面前，对众人说，“我家小徒的雷刑，我担了便是，请诸君……留他一条性命。”

司容想要说话，想要抬头，可他被师尊钳制住，动也动不得。

他一次次试图突破云涯道人的禁锢，又一次次失败，着急的双目通红，浑身颤抖，眼泪连珠串一般坠落，正正落在汤姆的手心。

汤姆轻轻抬手，想要为司容拭去泪水。

可是记忆开始摇晃，宛如天崩地裂，晃得金殿高楼顷刻崩塌，径直将汤姆撞出了记忆。

汤姆闷哼一声，一丝血迹自唇角溢出些许。

他轻轻喘了口气，垂眸看着司容，轻轻为对方拂去额角的冷汗，低头轻轻吻了那双唇。

几丝血迹沾染在司容唇上。

汤姆小心把人抱进怀里，轻轻顺着司容的背，就像曾经的那位云涯道人。

他现在知道了。

……他都明白了。

第66章 看看我吧，属于我吧

汤姆攥着司容的手腕，只觉自己浑身都一寸寸发僵，心底的愤怒和疼惜如海啸般席卷疯长。

他素来以为自己命途艰难，常常怨恨。

可是……

要是司容从未经历这些就好了。

这个念头不可思议一般从汤姆心底升起，甚至汤姆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可鼻尖蔓延着这人身上温润的酒香，他浸在酒香里，又仿佛这些疼惜都是理所当然。

这个世界疯狂、腐败，没有人性。

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行经人性最幽微处，见识过自称遵循仙道的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却仍然温柔、怜悯，出淤泥而不染。

这个人不该经历这些。

汤姆想，这个人应该在自己的圈养里，继续干净温柔地活着。

……在自己的圈养里。

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抚着司容的脸，神情贪恋又杂乱。

终于，他忍不住再度靠近，小心翼翼地拂过仙君柔软的发，在对方额头上落了一吻。

属于我吧。

看看我吧。

看看真正的我。

看看我真正的心。

好吗？我的天使，我的养父，我亲爱的玫瑰。

司容睡了三天，某些程度上讲，他的酒量确实比汤姆好得多。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办公室简单的天花板时，已经是一个轻松愉快的周末了。

校园很安静，比往常安静太多，没有学生们青春吵闹的呼喊，没有图书馆里书卷翻飞的哀嚎，甚至没有老师们窝在壁炉边，捧着威士忌，带着无奈的教学心得。

当然也不太安静。

司容轻轻蹙眉侧眸，看见搬了把扶手椅在他床边，安静捧着书的黑发少年。

为什么说是捧着书呢？

也许在他没有醒的时候，汤姆是在安静地看书，可似乎，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少年的视线就敏锐地投射过来，专注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这眼神看的司容动作一滞，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们相望，没有言语，可视线中暗藏的什么东西，却让司容的心滚烫起来。

他轻轻抿唇，随即带着笑问，“你怎么在这里？”

汤姆收起书本，起身坐到床边，垂眸俯视着他，探手到他耳侧，为他理了落在脖颈的发丝，也不答话，只是笑着说，“你的酒量也不太好。”

那只手落在颈侧，勾动发丝间难免触碰到颈间脆弱的命门，可司容竟然没察觉出什么威胁，只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暧昧。

可躲避太刻意，他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躺好。

或许，他唯一可以做的动作，就是将少年的手移开。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随即坐起来，半靠在床头，将锦被往上扯了扯。

汤姆露出一丝得逞般的笑意，伸手帮司容拢了被子。

司容能听见他的心跳，是少见的、平稳中带着欣喜的跃动，又似乎带着什么悲伤，轻轻坠着，让心跳也快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