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剑尚未落下，吴邪忽然一顿，想起他那里曾经伤过。

修行之人身上不常带伤，有点伤总叫人触目惊心。

仙魔之战张起灵身上总挂着大大小小的伤，那是因他不要命地抢在前头，纵是修界有着各样仙丹灵药，却也不是转眼就能完好如初，张起灵的旧伤往往还不及消去便又染新伤，如今大半已痊愈，但仍有部分伤口掺着天劫的气息，在他身上留下狰狞的疤痕。

这一犹豫，张起灵撤去半步，顺势挑飞了吴邪的剑。

吴邪怔了怔，没说什么。

张起灵去给他捡起木剑：“想什么？”

吴邪摆摆手，表示不打了，只半酸不苦地盯着他说：“在想你张家怎不去当皇帝，三宫六院的，要多快活便多快活。”

张大宗主有点闹不懂：“魂符跟当皇帝有何联系？”

吴邪觉得他就是在明知故问：“没那后宫三千，谁给你传承魂符？我看啊，你还是叫张海客别总窝在深山老林了，不如到凡间开疆拓土，什么三妻四妾自然也能手到擒来，到时候养一双儿女，倒也不失为一种人间极乐了。”

张起灵仿佛听不出他的挖苦：“这不是还有你吗？”

“我？”吴邪一愣，不知张大宗主怎么突然冒出这天马行空的想法，“你瞧我身上要什么没什么，哪是给你传宗接代的样了？”

张起灵想了想：“西山有个传说中的秘境，当中有河，饮一瓢，便是男儿身也能怀孕，若你想要一双儿女，我也不妨陪你去找，花个四五百年时间兴许能寻到。”

东皇掌管的也只有人间事，对大小秘境了解有限，吴邪还从没听过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秘境，听到最后听出某种以牙还牙的意思，不由一阵气闷：“…滚。”

张大宗主非但没滚，还不识时务地笑了，笑得吴邪越发苦闷，觉得这人不管管张海客那厮，便是要看自己忙东忙西寻开心的。

“魂符也是符。”张起灵淡淡地道，“既是符，便有画符之法。”

吴邪一愣，他自幼修符，并非没想过这点，这时听他说的有理，但这理也有一点疏漏之处：“我承袭东皇，这世间道法尽在我掌握之中，却从没听说什么魂符。”

张起灵大概也猜出吴邪对魂符了解不深，否则早就有所行动了，不至于整天跟张海客瞎折腾：“东皇飞升成仙的记载只留在传说当中，他既然曾是凡人，所知也仅不过是身后事，魂符的来历兴许比飞升道法还要久远。”

吴邪满是可惜：“这么说来即便有头绪，依旧是一筹莫展。”

“那倒未必。”张起灵又道，“张家传承可追溯至万年前，兴许仍留着一点魂符线索，古楼当年还有不少典籍没搬走，过段时间，我想去查看一番。”

吴邪听他说的心动，连东皇都不知晓的东西，他总归是好奇的，但一想张海客那嘴脸，心中又是一阵不忿：“又是为你家的传承，既然你都有主意了，还来问我作甚，我又没拘着你扣着你，爱去哪去哪。”

张起灵看他那一副言不由衷的表情，禁不住觉得可爱，心念一动就怎么也按捺不住，他抬手捏了捏吴少主那张气鼓鼓的脸：“古楼不远便是南海，你我遍走四山九州，可这沧海还不曾去过。”

这张大宗主从来四处奔忙，哪怕吴邪这些年将他带出昆仑，张起灵也不过是跟在他身后兜兜转转，每日功课丁点没落下，不仅如此，他借着闲暇，为把三百年前被天劫劈得灰飞烟灭的记忆补上，重新翻起了各家道法的经卷，明明人道已成，过往道法大半也都成了一文不值的狗屁…

吴邪还是头一回发现他生出游山玩水的心思，细细想来，自诩功不可没。

那些沉重的、悲痛的过往纵是根深蒂固，可总算是过去了。

吴邪一把捉住这只胡来的手：“张宗主便是这样邀请人的？”

张起灵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你待如何？”

吴邪忽而一笑，意味深长地哼唧一声，背过身，脚步轻快地走在山道上，一看就知道在琢磨什么坏点子。

张起灵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看着、等着，守在他身后。

记忆中他们还不曾有过这般奢侈的年月，相逢总是匆促，真心总在死生关头交付，连一点爱慕之意也都长得捉襟见肘，磨磨蹭蹭好几年才肯冒出点嫩芽，好在现下又或是往后，都将有大把可供消磨的时间，是吴邪的心血来潮，又或是他绞尽脑汁的恶作剧，张宗主都不吝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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