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立刻脱掉自己和他的一只手套，扣住手上和袖子里的合谷、劳宫、内关等几处穴位，二指几番按压，看吴邪缓过来些，又赶紧给他戴好手套，转身从背包里找出睡袋，这个地方虽然寒冷但好在没什么风，他让吴邪靠在睡袋上，拨开前额有些的碎乱的刘海，吴邪闭着眼睛慢慢吸气，张起灵则一手托着他的下巴，一手扶住他的身体，尽量放轻声道：「别睡，现在不能睡。」

吴邪点点头，深皱眉头，半晌睁开眼看向他。

目光甫一对视，他俩都知道对方仍未妥协。

吴邪的脸上没有表情，这一刻他竟然有点像个看着孩子胡闹，气完了就冷却在那的家长，许久不说话。

张起灵觉得自己第一次读不懂他，用拇指轻轻摩挲对方的脸颊，很冰凉，吴邪侧脖动了动，张起灵身上天生自带慑人的冷冽气息，对他还是有着穿透灵魂的触动，他看着那双漆黑如望无边际夜色的眼睛，在一起发生过的悲欢恍如隔世却又历历在目，他当然明白张起灵的心境，他也不舍得这爱人再流露出难过的神情啊…一念至此，不由得放软低声道：「小哥，我好冷。」

黑暗已经笼罩在他们头上，夏季的天色本不应该黯得这样早，但斜照到崖底的最后一丝光亮，在半分钟前已经尽数爬上崖顶，空气愈降寒冷，张起灵沉默不作声，以最快的速度去架起帐篷，远处倒塌的地方有干枯的古树，他挑着没什么苔痕的树枝掰回一些，架起生一丛篝火，敲下一块浮冰在无烟炉里烧化，另倒出保温瓶里的温水给吴邪喝。

喝水的时候，张起灵伸臂将他搂进怀中，臃肿的冲锋衣阻隔了身体最直接的触感，只能靠观察面色，猜测镇静剂的药性散去多少。

张起灵不想跟吴邪再争执下去，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牺牲别人性命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何况还是吴邪，所以这个争论没有意义。

他利用搭建帐篷和生火的时间冷静下来，先让吴邪休息，别的再考虑，或者想办法先把吴邪送出去，又或者…

「小哥，」吴邪挨在张起灵的怀里，烈火燃烧带起周遭不可见的气流，空气中充斥着干苔藓和粉尘，他只需要做出闭目养神的样子，脑子里就能一直捕捉到幻象：「我不会睡的，你就这么抱抱我。」

张起灵不说话，按他说的做了。

他看到一些像是被油泼过一般流淌融化的画面，有些圆筒型的物件被浇铸完成，他知道那是青铜柱子，还有很多球状物在面前形成障碍物，这是蛇的身高所看到的画面，吴邪想起在银川蛇矿的费洛蒙里看到更完整的片段，在那里他能看到很多青铜的柱子，青铜呈现金色的光泽，是刚刚被铸造出来的样子，难道格拉昆仑山这里也铸造过青铜树？不过看柱身的体积，这里的只有水桶粗大，结合墨脱的壁画，这些都是周朝大规模青铜冶炼时期的事件，还是跟周穆王脱不开关系吗？

「吴邪。」张起灵在唤他，似乎要确认他是否清醒。

「嗯。」吴邪有点不乐意地动动脑袋，他又看到那种活动的影子，人的身躯，却长着蛇一样尖顶的头颅，不知是不是戴着青铜面具，这些画面他都曾见过，意义不大，被打断就打断吧，嘴上有些粗糙的磨蹭，他睁开眼，张起灵掰碎一块压缩饼干蘸了水，正喂在他嘴边，他只得张口噙住，咀嚼。

必须要去到下面的蛇矿，吴邪有了这个念头，便不再纠结，他得想办法安抚张起灵，想到这里，他侧目望去，火光映照在那个人的脸上，虽然从旅馆出来，几天没收拾仪容刮过胡子，张起灵的下巴已生出泛青的胡茬，但衬在英俊的脸上，怎么都好看。

「嗯？」发现吴邪看着自己发呆，张起灵的眼中也软化出温润柔和的光，掰出第二块饼干蘸水，再送到他嘴边。

咽下两块饼干，喉咙生疼，吴邪不肯再吃了。

看看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四十几分。

还有一整晚的时间，吴邪在考虑如何先说服张起灵，他刚才是太冲动了，某些线索刚刚在脑中成形，他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结果让张起灵警铃大作如临大敌，接下来想要他再带着自己走，恐怕有些难度。

「小哥，给我讲故事好吗？」吴邪撑着身体坐直，显示他现在身体感觉不错，并且神情带笑地十分放松。

可张起灵这次不吃他这套，定定地看着吴邪一会：「你刚才说的那些，是不是张瑞衡跟你讲的？」

吴邪一愣：「没有，他也跟你说过吗？」

张起灵摇摇头，他的心绪不免会乱，甚至开始怀疑这个那个。

「哦，所以那时候…难怪他觉得我应该帮你…」吴邪的目光投向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