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张起灵。

汪碎玉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认得他，哪怕他站在阴影里，哪怕她脑子里的雾再浓，也认得这双眼睛——平静得像深潭，却总在看向她时，泛起她读不懂的涟漪。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夜里的寂静放大了心底的躁动，或许是那层雾突然裂开了道缝。她掀开身上的薄毯，赤着脚走到窗边，手指搭上冰凉的窗栓，轻轻一推。

“吱呀——”

老旧的木窗发出声轻响，打破了院子里的沉寂。

张起灵闻声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正好对上汪碎玉的视线。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开窗，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更深沉的复杂。

四目相对的瞬间，汪碎玉的眼神变了。

那双刚才还带着点迷茫的眼睛里，倏地涌上浓稠的猩红，像两簇突然被点燃的鬼火。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翻涌着不加掩饰的恨意和暴戾，与白日里那个温顺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是你。”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种不属于她的嘶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汪碎玉突然动了。

她像只被激怒的猫，猛地从窗口扑了出去，动作快得像道残影。指尖带着凌厉的风，直挺挺地朝着张起灵的脖颈抓去——那力道，那角度，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

张起灵完全可以躲开。以他的身手，哪怕此刻被血脉反噬得浑身发虚，也能轻易避开这一击。可他没有。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汪碎玉的手越来越近，看着她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甚至在她的指尖即将触到他皮肤的前一秒，他还鬼使神差地微微扬起了下巴，像是在……迎接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噗嗤——”

指尖嵌入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汪碎玉的指甲又尖又利，深深掐进张起灵颈侧的动脉旁，指缝间瞬间渗出温热的血。

张起灵闷哼一声，脸色白了几分，却依旧没有挣扎。他甚至微微低下头，让自己离她更近一些，目光落在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上，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星子。

“为什么不躲？”汪碎玉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哭腔，又像是在狂笑，“你不是很能打吗？你不是能划开我的脖子吗？躲啊！”

她的指甲在他颈侧用力绞了一下，血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深蓝色的连帽衫，晕开一朵暗沉的花。

张起灵看着她眼底的痛苦，喉结滚动了一下，却还是没说话。他知道她现在被什么东西控制着，知道她心里的恨意有多深。这些，都是他欠她的。

汪碎玉像是被他的沉默激怒了，又像是被颈侧温热的血刺激了。她突然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猛地扑上前，张嘴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唔！”

牙齿嵌入皮肉的剧痛传来，张起灵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血的滋味像催化剂，瞬间点燃了汪碎玉心底的暴戾。她死死咬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这些年受的苦、受的痛，全都发泄在这一口里。牙齿越咬越深，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她更加疯狂，眼里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她含混不清地嘶吼着，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滚烫地砸在张起灵的手背上。

张起灵任由她咬着，肩膀上的剧痛几乎让他站立不稳，可他看着她脸上混杂着泪水和血迹的模样，心里却比身上更疼。他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像是怕惊扰了她，轻轻地、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怀抱很凉，却带着种让人莫名安心的力量。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整个人圈住，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挣脱。

汪碎玉愣住了。

牙齿还嵌在他的皮肉里，可动作却停住了。她能感觉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还能感觉到他环在她背上的手，正在微微颤抖。

这个怀抱……有点熟悉。

好像很久以前，在她从运算部逃出来，摔下悬崖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抱着她，也是这么沉稳的心跳，这么微凉的体温。

是谁？

脑子里的雾又开始翻涌，善念和恶念在疯狂撕扯。她想推开他，想继续咬下去，想让他也尝尝那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可身体却像被抽走了力气，牙齿慢慢松开，只剩下呜咽的哭声。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