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军绿色的衣襟往下淌，在腰侧积成一小片深色的痕，然后滴落在泥地上，洇开一朵朵暗哑的红。她低头看着那抹红，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筛选场到现在，她好像总在流血，旧伤叠新伤，从来没真正好过。

她想起刚才在帐篷里，张起灵望着她的眼神。那里面有太多东西，心疼、愧疚、无奈，像团缠在一起的线，她理不清，也不敢去理。这个男人曾是她的光，却也是亲手把她推进黑暗的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都不只是魔鬼城那把刀，还有数不清的鲜血和谎言。

血越流越多，浸透了腰带，顺着裤腿往下滑，在脚踝处凝成小小的血珠。她的脚步渐渐虚浮，眼前开始发黑，却不想停下。她甚至希望这血能流得再快些，流干了，或许就不疼了，就不用再想吴三省的脸，不用再看吴邪苍白的脸，不用再面对张起灵那双总像含着泪的眼睛。

路过关押汪家俘虏的帐篷时，里面传来咒骂声，有人喊着“叛徒”，有人骂着“吴三省的孽种”。汪碎玉充耳不闻，只是扶着帐篷的支柱喘了口气。

孽种。

这个词从她记事起就听了无数遍。筛选场的看守这么叫她，汪家族长这么叫她，连她自己在夜里舔伤口时，也会对着月亮无声地重复。她确实是个孽种，是吴三省一时兴起留下的祸害，是汪家手里没有感情的刀，是吴邪身边不该存在的阴影。

“汪碎玉！”

身后传来张起灵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她没回头，只是挺直了脊背，继续往前走。血已经流到了脚背，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泥。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很大，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张起灵的呼吸喷在她颈后，带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混合的味道，他的手在抖，抓着她的地方滚烫滚烫的。

“你的伤……”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

汪碎玉终于回头，看着他肩膀重新渗血的绷带，看着他眼里翻涌的恐慌，突然笑了：“这点血，算什么。”

她挣开他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又被他抓住。这次他抓得很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眼里的红血丝比她胸口的血续玉还要刺眼。

“跟我回去处理伤口。”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却又藏着一丝哀求。

汪碎玉看着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看着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指尖，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挣扎了，也不想恨了，只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像小时候在筛选场的狗窝旁边那样，安安静静地待着。

“张起灵，”她轻声说，声音轻得像要飘走，“你看，血止不住了。”

就像她和他之间的纠缠，就像她对吴三省的恨，就像吴邪为她挡的这一枪，全都止不住了。

张起灵的手猛地一颤，突然打横将她抱起。她的伤口撞上他的胸膛，疼得她闷哼一声，却没力气挣扎。他的怀抱很稳，带着熟悉的体温，像很多年前在云顶天宫，他背着她走过雪坡时那样，让人莫名地安心。

“别睡。”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恐慌几乎要溢出来，“碎玉，看着我，别睡。”

汪碎玉眨了眨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眉骨上未干的血迹，突然觉得这张总是冷着的脸，其实也没那么难看。她想抬手碰碰他的伤口，指尖却重得抬不起来，只能任由意识一点点沉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他在她耳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有我。”

和蛇沼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原来有些话，哪怕隔了再多的血和泪，再听起时，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心动。

原来有些伤，哪怕流了再多的血，只要有个人愿意捂住，就真的能慢慢变好。

张起灵抱着她往医疗帐篷跑，雨又开始下了，打在他脸上，混着他自己的血和她的血，温热温热的。他低头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人，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次，再也不会放手了。

哪怕要对抗整个汪家，哪怕要面对吴三省的阴谋，哪怕要走过刀山火海，他都会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因为他欠她的，从来都不是一条命，而是一个完整的人生。

第40章 我这种人，配不上你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时，汪碎玉的睫毛颤了颤。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她费了好大劲才掀开条缝，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起灵的发顶。

他趴在病床边，侧脸贴着冰凉的床沿，呼吸均匀得像晚风拂过湖面。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分明的下颌。汪碎玉的目光落在他眼下的乌青上——那片青黑深得像化不开的墨，顺着颧骨往下蔓延，把他本就苍白的脸衬得愈发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