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争议的，必须履行的忠诚。

“我看得到，命运一直按照原定的轨道前行……”桔梗瓷白的手指抚上眉心，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巨大的棋盘。

“真的是，无法解开的谜局啊……”

后来他想，如果自己早一点明白那天晚上她隐藏在话里的话，早一点看到她努力压制自己的行为，结局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又能有什么不同?

这场命运之局的经纬已经交织得太深太深，他们早就挣脱不了了。

第6章

失去了爱人的国王痛不欲生，他让诗人作出缅怀的悲哀诗歌传唱不息，他让异教徒用香料停伫了死人身上的时间，他让效忠的骑士去找寻起死回生的灵药。他拒绝了教皇赐婚的恩典，因为他已经娶了“悲伤”为王后，再也没有冠冕留给他人。

离经叛道的国王在林中前行，他的哀伤令河水倒流让使花朵凋谢。这时他听见了优美的歌声，那歌声比泉水更清比晨光更柔。那唱着歌的女孩在盛开着金盏花的空地上坐着，她的皮肤像瓷器一样白皙，她身旁的男人弹奏着金色的六弦琴，他的眼睛比石榴石还要艳红。

那首歌有着古怪的歌词，于是国王忍不住向男人询问。那苍白俊美的男人回答道：“过去令人怀念，可就算是神与魔鬼也无法顺遂心愿地回溯。人们停不住现在，追不回过去，于是只能将虚妄的幻想寄托在未知的未来。而我们，在歌唱已知的未来。”

——《离经叛道的国王》

杀生丸垂着眼帘看着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手背上隐隐透出的青色血管像是雪原上蜿蜒的冰河，每一个关节都泛着玉制品一样温润的光泽，就算是随便一个十指交错的动作都是优美得让人窒息。

可王储的手上没有任何表明他高贵身份的戒指。他记得自己少年时对自己坐在王座上的父亲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它们只会让我握不住我手里的剑，拿不稳手里的棋子。”

当时斗牙王是怎样的表情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似乎是温和得足以令人放下一切防备的笑容，带着赞赏和期待。可纵使是少年时的他，都能从那个模糊在光影与时间的神情里读出暗藏的悲伤与不安。

“我的孩子，在弥撒上走神可是对我们天上的父不敬的行为。”坐在杀生丸一旁的银发男子微笑着提醒他，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属于父亲的慈爱和属于君主的不容置疑。“何况这里还是这片土地上最神圣的地方，就连你的洗礼都是在这里举行的。”

“您的某些异教徒的行为早已抵得过我无数次的走神，父亲。我讨厌这些仪式。”杀生丸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就连微垂着的浓密睫毛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国王沉默了一瞬，随即用近乎于叹息的眼神望着自己似乎在赌气的长子。他的五官像极了离他而去的王后，精致而凌厉，眉目之间都是刀剑出鞘一样剔透又锋利的光芒，太过耀眼。就连性格也是一样倔强要强。

“你说的，其实也不错。”

“没有哪一个君王，不管他的名字是被人们传诵成史诗长歌，还是被后世钉在刑架上，会不触犯七宗罪里的任意一项。每一个君王都手沾血腥，都贪图更多财富权力，都渴望实现自己的野心抱负甚至是幻想——”

“在触犯这些的时刻，每个人都是像异教徒一样背负着罪恶。而神的存在，是为了让人寻求救赎与解脱，不管是我们的神，还是异教徒的神。”

“那么，您心里的神是异教徒的神还是教廷的神?”王储终于抬起头直视那双与他无比相像，却更温润更难以看清的金色眼睛。

——或者说是魔鬼呢？

斗牙王轻轻摇了摇头“这次的封圣，你做得非常好，虽然是一步险棋——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想过这个问题么?”

“指引我们的不是神，父亲。”王储轻声答道，目光冷得像雪地里的剑锋“神只在需要的时候存在。”

“可无论如何，你必须相信他的存在，如果你失去了这个信念，就无法在王座上坐得长久，甚至无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斗牙王把头转向圣坛，看向身披金银法衣手捧经书的大主教。

“你这样让我很担心，我的儿子。”他低声喃喃道，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悲伤。

——可是我亲爱的父亲，当您让那个埃及人用香料阻止那个女人尸体的腐化的时候，当您因为未来的诱惑与恐惧而与魔鬼签订协议的时候，神在哪里?

“神只在需要的时候存在。而不需要的时候或者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的所谓荣光，就被寻欢作乐或者绝望至极的人们踩进尘埃里，就像一瓣凋零的花。”记忆里冷清美丽的女子对他说着这样渎神的话语，语调却虔诚庄重得像在诵读《诗篇》，她的眸子里像是有万千星芒沉淀其中，带着一种近乎迷幻的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