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平儿寻了个空，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回了凤姐。凤姐初闻时，竟似不信，待平儿将那外宅地点、尤二姐出身、甚至贾琏近日行踪俱说得明白，凤姐只觉得一股血气“嗡”地一声直冲顶门，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她自嫁入贾府，操持家务，劳心劳力，自问对贾琏已是仁至义尽，虽则自己未能再生下男丁，但平日里也容得下几个通房丫头。万没想到，贾琏竟敢背着她，在外头偷娶二房！还是那等名声不堪的尤二姐！这简直是将她的脸面踩在脚底下碾磨！

妒火、怒火、屈辱之火交炽于心，烧得凤姐五脏六腑都在疼！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脸色铁青，眼神狰狞，厉声道：“好！好个贾琏！好个没良心的种子！我在家里替他当牛做马，他倒在外头另寻了安乐窝！尤二姐？那个娼妇养的贱人！也配！”

平儿吓得忙劝道：“奶奶息怒！仔细气坏了身子！如今事已至此，还需从长计议……”

“计议什么！”凤姐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这就去东府！找那珍大哥哥和尤氏问问！他们贾家的爷们干的好事！他们尤家养的好女儿！竟敢合起伙来欺到我王熙凤头上！”说罢，竟是不顾平儿阻拦，风风火火，带着丰儿等几个心腹丫鬟婆子，直奔宁国府而去。

到了宁国府，也不等人通报，凤姐直闯内堂。恰逢贾珍与尤氏正在用点心，见凤姐一脸寒霜、眼带杀气地闯进来，皆是一愣。

贾珍忙起身笑道：“琏二嫂子怎么得空来了？快请坐……”

话音未落，凤姐已走到跟前，劈手将桌上一个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脆响，碎瓷四溅！她指着贾珍和尤氏，厉声骂道：“坐？我坐你祖宗！你们干的好事！背地里偷鸡摸狗，合伙算计我！当我王熙凤是死的不成！”

贾珍和尤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大跳，尤氏脸色煞白，颤声道：“琏二奶奶……这话从何说起？我们何曾算计你……”

“还敢狡辩！”凤姐柳眉倒竖，眼中喷火，“你那好妹子尤二姐！如今在小花枝巷子里做着二房奶奶呢！你敢说不知道？不是你贾珍大爷牵的线、搭的桥？不是你这做姐姐的默许纵容？打量着瞒过我，你们就好逍遥快活了？我告诉你们！没门！”

她越说越气，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什么命啊！嫁到你们这窝子没良心的人家！整日里操心费力，落得一身病！如今倒好，爷们在外头另娶了新奶奶，把我这黄脸婆撇在脑脖子后头！你们贾家、尤家联起手来欺负我一个……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一根绳子吊死了干净！也省得碍你们的眼！”说着，竟是真的要往墙上撞去。

丰儿等丫鬟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忙死死抱住她，哭劝道：“奶奶！奶奶使不得啊！”

贾珍和尤氏更是慌了手脚。贾珍虽是个无法无天的，但被凤姐这般泼辣闹将起来，又句句戳在理上，也觉得脸上无光，下不来台。尤氏更是又羞又气又怕，只会哭着辩解：“好奶奶，我……我实不知情啊……若知道，断不容他做这等事……”

凤姐哪里肯信，只是哭闹不休，将贾琏如何没良心，贾珍如何拉皮条，尤氏如何纵容妹子，尤二姐如何下贱无耻，翻来覆去地骂，声音尖利，直穿透几重院落。宁国府的下人们皆吓得屏息静气，无人敢近前。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听门外小丫鬟报：“西府里五姑娘来了。”

第111章

众人皆是一怔。只见怜春带着晴雯，缓步走了进来。她今日穿着家常的烫金色绫袄，红缎掐牙背心，神色平静，与这屋内剑拔弩张、哭闹狼藉的景象格格不入。

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地上鬓发散乱、痛哭不止的凤姐，又扫过一脸尴尬恼怒的贾珍和惶然无措的尤氏，微微屈膝一礼：“给珍大哥哥、大嫂子请安。听闻二嫂子在此，特来瞧瞧。”

贾珍正愁无法下台，忙道：“五妹妹来得正好，快劝劝你二嫂子，这……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凤姐见怜春来了，哭声稍歇，但依旧抽噎着，指着贾珍夫妇对怜春道：“五妹妹！你来得正好！你也来评评理！他们……他们合伙欺辱我到这步田地！我还怎么活！”

怜春走上前，示意丰儿等将凤姐搀扶到旁边椅上坐下，自己拿过帕子，亲自替她拭泪，温声道：“二嫂子，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有什么事，慢慢说，天大的委屈，总有说理的地方。”

她的声音平和冷静，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凤姐见她如此，又念及她素日沉稳，且与自己关系尚可，那满腔的怒火怨气竟稍稍平息了些，但仍哽咽道：“妹妹……你是不知……你琏二哥哥他……他竟背着我，在外头娶了二房！就是他们尤家的二姑娘！如今安置在小花枝巷子里！这起子黑心烂肺的，合起伙来瞒着我！若不是我今日查知，还不知要瞒到几时！”说着又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