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发现，陆宁迟看他的表情有点僵，似乎对这个答案不那么满意。

但最终那人叹口气，没再说什么，只是手从他额前一掠而过，眼神无奈透着些许纵容：“那既然是你想要的……”

“我会都给你。”

简心被陆宁迟莫名其妙带回陆家，又在陆家度过一个安稳夜晚。次日清早，他没定那么早的机票，在等待返程的时间里，随便出去走走。

便接到一个电话。

刚接到的时候，简心以为是骚扰电话，可里头一直没人出声，他将听筒凑近一些，能听到对面轻微的气流。

好像有一个人，在电话对面，平稳的呼吸着，等待着他的开口。

简心又看了眼号码。心中有数，他张口说了句：“慕寒云？”

那头，果然传来低低的笑声：“你怎么知道是我？”

简心就站在A市上班的人流中，眼神冰冷，凝视着路面川流不息的人群：“你还没认罪？”

“认什么罪？”电话那头的慕寒云声音轻佻，能想象出他现在的冷漠中透着点张狂：“你证据都掌握不足就把我送进来。”

“是看到陆宁迟带你来找我，心下不安，自乱阵脚了？”

简心定定的看着外头，眼神发散，思绪聚拢：“我是找不到你更多的罪证。”

“可我知道你有罪。一直都有。”

“这次是我疏忽，叫你扳倒一局。”慕寒云冷冷的声色：“下次，可不会有这种好运了。”

“简心，别等我出去，我叫你跪着求我。”慕寒云眼里全是疯魔般的神色：“你最好主动来找我。”

简心呼出一口气：“行。”他看了看手机：“现在时间还够。”

“我去找你。”说罢，他欲挂断电话。

电话那头的慕寒云明显被他这话说的微怔，开始有些不确定道：“你说什么胡话？”

“你真要来看我？”他话里透着十足的不信任，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惊喜之情。

简心干脆利落挂掉电话，打了个车：“去XX看守所。”

站在门外，接待他的是之前接他举报的那位警官。他看到简心，有点犹豫：“我其实不建议你去看他。”

“那人……他太狡猾了，整个人充斥着完全不是同龄人的凶狠狡诈。你去了，怕不是会雪上加霜。”

“我知道你俩有旧怨，可现在也的确不是你报仇的好机会……”

“警官您放心，我不是去挑衅的。”简心说：“他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正好也有点话要和他说。”

“那你俩慢聊，有什么事就按铃。”那大叔警官不安心的看了看简心，从简心脸上看不出什么后，挥挥手离开了。

简心被看守所的民警领进一间隔离出来的探视间。那里头，慕寒云早早坐在那儿等他。

“我知道你在A市，才会给你打那一通电话。”看到他来，慕寒云将身子慢慢倚在后头的靠背上，神色阴戾：“不过没想到你会来。”

看到如今的慕寒云，简心隐约想起先前他在校园里遇到的慕寒云。按照他所说，那时候的他就接触了那些社会黑暗面，已经暗自经营起自己的生意来。

也就是说，从他见第一面的慕寒云，就是阴戾狠毒的，不过他一直在装。在自己面前装。

可那时候他真的以为慕寒云是那么嫉恶如仇，清高自傲的品性。或许那也是他的一部分，可从他开始接手黑道生意来，他便跟这几个字毫无关系了。

“你想报仇，我能理解。”简心低而缓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可你不该毁了自己。”

“毁了，你说我毁了？”慕寒云忽然仰头笑起来，他撑不住身子，笑的颇有前仰后合之势：“你看看你自己，好意思说我？”

“我也有要报的仇，”简心闭目，神色倦怠：“或许我们一样。可这不妨碍我讨厌你。”

当他说出“我讨厌你”的一刻，慕寒云正在大笑的身子僵了一瞬，尽管他努力想装作漠不关心，却遮掩不住身体本能的反应。

“……你讨厌我？”稍后，慕寒云低低的嗓音传来，他还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声音清冽如山风，带着些许年轻的气息扑面而来：“你不是喜欢这具身体的吗？”

“你说你喜欢的……你喜欢过我。”慕寒云身体前倾，眼神凶悍，好像被抢走松果的小鼠：“就算你不喜欢现在的我……你也，真心喜欢过当初管你叫哥的慕寒云！”

“是，我喜欢过。”简心终于抬头，目光直视慕寒云，“但不是你们理解的那种喜欢。”

“我敢说，从头到尾，都只把你当做弟弟来看。”简心看着慕寒云的脸在他的瞳孔中扭曲一瞬，又很快遮掩着恢复平静。

“不会的。”慕寒云喋喋不休：“你现在怎么说都行。只不过是你不承认。”

“你才是不承认的那个。”简心道，眼神凄冷：“包括，你真的确信我和你有仇吗？”

听到这话，慕寒云猛地抬头，正触到简心拿着丢过来的一摞文件。

第140章 请进吧，我的甜心

慕寒云的手略微有点发抖的接过文件。从简心刚才那句话里，他隐约觉察到了什么。

一张张看下去，室内空气都安静下来。好像凝固了般。时间在缓缓流动。

“砰！”慕寒云一手将那堆纸页扔在地上，再抬眼，眼瞳满是血丝。

“这是什么？”他怒瞪着简心说：“你编造这样的谎，以为我会信？”

“你爱信不信。”简心轻飘飘的淡然说，他弯下腰，将东西一样样捡起来：“事实摆在你眼前，你都不信的话，我也没什么好说。”

“你竟然，说你是救我的人？”慕寒云笑容有点扭曲：“我父亲亲口说过，你才是当晚害他的人！”

“你父亲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相，”简心凝视着地面上的某处，那里留有慕寒云父亲当晚的照片：“你只是想找一个人报仇的话，找中我，算我倒霉。”

“但如果你想站在正义天理的角度惩罚我，那我告诉你找错人了。”

“我不信！”慕寒云拉过铁栏杆，在里头，双眼死死瞪住简心：“你说我父亲骗了我？当晚，他其实是想把我卖掉，是你没有要我？”

“你告诉我，这才是我如今能站在这里的缘由？”慕寒云一字一句的问简心，他目光凌然，好像要将自己凌迟般一片片刮下来，看个干净。

简心低头：“当初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我不该给你能恩将仇报的机会。”

“可你说你忘了，”慕寒云哭着喊道：“你开始明明是不记得的！”

“是啊，”简心目光深远，好像穿过那层层不干净的往昔：“那时做过类似的事太多，我不记得了。”

“没人要求你记忆深刻的东西，他人也一定记得。”

“你说得对，我曾经犯下很多错事。”简心垂眸，眼底是一片血色，应了他自己唯一会调制的那款“血与沙”的样子，在他的瞳孔里，展现出斑驳淋漓的色彩。“但我从没亏欠过你，慕寒云。”

在简心背对着他，转身离去的刹那，背后爆出一阵惊天嘶吼！那哭声那么凄惨绝寰，仿佛撑在了人一生的苦痛与背叛。

慕寒云手握着铁栏杆，在里头泣不成声：“对不起，简心，能给我弥补的机会吗……”

“不需要了，”简心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

少顷，他重新提步，离开了那座看守所。

之后，警官给他打电话，说慕寒云在看守所里交代了他所有的罪名，等判决下来，将面临在狱中度过几十年的命运。

简心在A市没地方住，只能按照陆宁迟的安排住在陆家。陆家很大，茵茵去上学了，陆老夫人深居简出，很少能和简心碰面。有时候偌大的庄园里，简心感觉只有他自己。就连老管家都不怎么碰面。

这种时候便时常能想到陆宁迟。陆宁迟上班很忙，也不是天天回家，简心恍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他藏在家里的小媳妇一样，叫什么“铜雀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