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寒枝(重生)(49)
作者:孤荷
信札之中并未写明皇后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说她身体抱恙,让她回去。
张晚霁暂时不欲让最坏的方向去想,她心中始终还抱有一丝希望。
这个时候,沈仲祁转身离去,吩咐整一座官船掉头转航。
伴随着一阵连绵起伏的涉水之声,张晚霁能够明晰地感受到一阵巨大的颠簸。
她的心,亦是跟着一晃一晃的,有些不安宁。
在她离开京城的那几天,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的身体抱恙?
张晚霁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整个人颇为忐忑,她真的不希望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一定要竭己之力,改变些什么。
第三十五章
沈仲祁为她速速包办好了一切, 航船飞速涉水返程,在最近的一处津渡码头停泊,从津渡返回京城, 走水路是较为合适的, 因于此, 沈仲祁就为张晚霁抱揽了一艘快船, 吩咐李广与一批精锐留下来, 陪护她回京。
张晚霁心绪颇为复杂, 她跟沈仲祁才待了没几天, 如今就要分别了, 分别之前,她还在跟他赌气,两人现在的状态有一些不上不下的感觉, 很是奇怪,最后她遇到了困难, 还是他帮她解决好的, 有他在, 诸多灾厄都会迎刃而解。
乘坐于返程的官船之时,张晚霁频频回首, 看着少年长伫于栈桥之上,背后是一轮硕红的夕阳, 鎏金色的日色洋洋洒洒铺满一地,又如一枝细腻的工笔,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身影轮廓, 衬出了一片修长峻挺的气质。
张晚霁眸眶渐渐洇湿, 眼看着官船渐行渐远,少年的身影逐渐变暗小, 她心中蓦地揪紧,掩藏在袖裾之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一些苍青色的筋络在腕骨处隐微地凸起,接着以一种隐秘之势,一径地延伸入袖裾深邃处。
张晚霁心中蓦地升腾出了一种纠疼的思绪,攥握住了心口,让她整个人都痉挛了一瞬。
一种强烈的念头蓦地涌了出来,她突然吩咐掌舵的艄公:“停船,先回去!”
船上众人俱是显著地一怔,不明晓柔昭帝姬为何会突然吩咐停船。
艄公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广一眼,似乎拿不定主意。
李广心中有数,道:“乘船返回一趟罢。”
艄公速速领命称是。
比及官船停靠于岸畔处,张晚霁搴起裙裾奔跑起来,斜阳之下有一阵冷风亟亟吹过,将她的裙褶吹成了一片海。
她额庭处的青丝在风里颉颃飘舞,俨如流动的瀑布,很快地浸入观者的视域之中。
天地之间的万物诸景,皆是化作了她的陪衬。
沈仲祁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儿,一抹凝黯之色浮掠过了眉庭,他削薄的唇,徐缓翕动了一番,想要说些什么,翛忽之间,怀里蓦地撞入了一道柔软温和的触感。
张晚霁直直扑入他的怀里,此则沈仲祁始料未及之事,他自然而然地敞开双臂,稳稳实实地接住了她。
女郎的三千青丝柔顺得垂落下来,覆在了沈仲祁的臂膀和胳膊处。
“怎么回来了?”
沈仲祁隐微地嗅出了一丝端倪,温柔地捧起张晚霁的脸,发现她眸眶浸染了一片濡湿的殷红。
又哭了。
以前怎的没发现她这般爱哭。
张晚霁揪紧沈仲祁的衣衫,眼泪无声淌落,她无法将「好舍不得你」这句话说出口,打从赐婚后,跟他处在一起,她容易变得患得患失。
太喜欢他了,这种喜欢是钻骨透的喜欢,偏生他对她的感情,远没有她对他的这般深。
两人在感情上的地位,就变得很不平等。
“沈仲祁。”她徐缓地揪紧了他的衣衫,泪意婆娑。
“柔昭,我在。”沈仲祁以为她是担忧恭颐皇后的伤势,遂温声安抚道:“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的,皇后身体抱恙,但并不代表有性命之忧,许是她想念殿下的一种委婉的说辞。”
“我知道的,”张晚霁很轻很轻地点了点螓首,“但是,我现在忧虑地是其他事。”
“忧虑何事?”沈仲祁顺着她的话往下问。
“……”
张晚霁的眉心始终不曾平展过,此一刻,下颔被一根劲韧修长的手指捻起,她被迫仰首与少年对视。
沈仲祁眸色深沉淡寂,道:“殿下在忧虑何事?”
张晚霁吸了吸鼻子,嗫嚅道:“我感觉我们相处时间好少,每次跟你待了不足一会儿时间,就又要分开了……”
沈仲祁寥寥然地扯了扯唇角,道:“待的时间也不算短吧,算上今朝,也是有三四日了,我们彼此很少有能够连续待上三四日的时候。”
张晚霁捻起了小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道:“你还好意思说这三四日,我不主动寻你说话,你一直不曾来找我,若非宫里传信来,你是不是一直不打算跟我说话?”
她故意用一种很凶很凶的口吻说话,意欲增强自己的气势,但她天性似乎是温柔若水的,嗓音柔柔细细的,饶是要凶起来,行相就跟小奶猫撒野泼娇无甚差别。
沈仲祁道:“殿下尚在气头上的话,微臣寻殿下说话,殿下怕是也不愿意搭理微臣罢。”
张晚霁一错不错地凝视他,道:“我不搭理你,你就不来找我了吗?”
沈仲祁长久地注视了她,失笑:“按微臣的理解,殿下生了情绪,应当要一人好生静一静,微臣不欲给殿下造成烦扰。”
“……”张晚霁竟是一阵无语凝噎。
呆子!呆子!!呆子!!!
啊啊啊,气死了她了。
张晚霁深呼吸了一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说道:“女方生气的时候,是需要男方哄的,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想说话,但实质上,内心是特别脆弱与敏.感的,在这样的一个时刻里,男方要花费一些时间去陪伴、说话,女方也不会生太久的气,很快就能恢复好了。”
一抹黯色拂掠过了沈仲祁的眉庭,他觉得有一些忍俊不禁,同时还有一些心疼。
她是在教他怎么哄人吗。
他叹了一口气,将她搂揽于近前,并且稍稍俯住了身躯,视线与她平视,大掌静静掬着她的娇靥,道:“现在还生气吗?”
张晚霁看了他一眼,视线撇开,落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道:“我也不是会生这么久气的人,不需要你特意去哄。”
听她这般说,显然还是在气头上的。
在气头上的时候,等着他安慰,但这时候收到宫中急信,只能与他分离,回至宫中。
她的心情可能是很难受的,是以,情绪旺盛,眼泪才会格外的多罢。
沈仲祁将她毛氅上的褶皱细细捋平,且将她拂乱至颊前的发丝,温柔地撩绾至耳根后,道:“不论殿下对微臣秉持什么样的心意,微臣都不会改变当初的选择。”
在淡金光影的映衬之下,张晚霁的眸睫剧烈地颤了一下,眸色浮泛起了一片微澜。
沈仲祁道:“今生今世,你是我沈仲祁的妻,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少年的话辞,俨如沉金冷玉,一字一句敲撞在张晚霁的心头上。
她呼吸陡地一轻,掀起眸睫,视线的落点从碎金淋漓的水面,落在少年隽永毓秀的面庞上。
她对他的心意,他觉得并不成熟,但这不影响他娶她。
其实,这句话与前几日他对她所述的内容,本质未曾变,但他这一回把话说得很中听。
一抹笑意浅浅地顶出了张晚霁的唇角,但似乎又怕被发现端倪,她复又极力克制住了,将唇畔上的那一抹弧度镇压下去,唇线崩抿成了一条细线。
这一会儿,又听沈仲祁道:“回到皇廷之后,就不要涉险来燕州了,待我从燕州归来之时,我会正式下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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