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192)
作者:乔小懒懒
最后还将顾氏过去误用虎狼药险些将一平民致死旧事翻出,谓其德行不修,视有疾者性命如儿戏,有辱杏林之风云云。
申时行脸色逐渐难看,将这一沓折子向桌案掷去,恼道:“师母无辜受小人谗害,时行纵职小力微,也当于廷前为其分辩。”
你申汝默何时变得如此激进了。张四维静静端看他忿容,抵额若有所思,俄而道:“此事关乎朝官家眷声誉,必得待元辅回来之后再定夺,我等不可擅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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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维切勿与内子面前提起,也毋须透露于他人。”张居正面色铁青,视向张四维诫道。
指尖业已攥紧,唇锋抿出一道削薄细线,张四维即便距他三尺之外站立,亦能清楚感知他此刻怒火。
低首应:“四维绝不泄露半字。只是陛下恐已接此劾奏,不知元辅该如何决断?”
折子既然送来了内阁,那毋庸置疑已经上呈过皇帝阅看,此疏无论对象,亦或事体皆属重大,天子没有理由将其忽视。
张居正下颌紧绷,深吐数息:“我自会赴御前与圣上奏对,一切皆是我牵累内子,不当让她卷入风波之中。”
诸上奏者不过是籍籍无名的朝中小吏,而背后是谁指使,他自然心知肚明。
自请求裁处勋贵旧戚特权起,他便已有所预料。
从古至今剥夺人既得利益者,几乎少有能免遭怨恨吞噬全身而退,张居正博览史籍,又岂能不知。
只是他未尝料得那恼恨竟牵连至她身上,累她涉此颠倒黑白的污蔑之中。他可将人对己的指斥置若罔闻,可一旦事关于她,便失了惯常的镇定。
“臣请替内子tຊ申辩。”
殿内,明黄龙袍的天子坐于上首,凝视阶下谦谨俯拜的师臣。
“其一,臣与戚继光交情坦荡,书信往来皆可公示于人,所谈论悉为边防军事、战略机宜,而内子捐纳私财皆出于一片公心,臣敢以陛下所赐官爵为其担保。
其二,内子虽爱好西洋奇珍异术,乃是后者确然有可取之处,裨我中原所不足,亲近西学皆源于她欣赏之意。
其三,臣知陛下亦清楚内子一颗赤心,常以百姓生民为挂念,臣与内子结发十余载,未尝见她一日弃有疾者于不顾也。”
声音沉稳端肃,然于细微处,仍是蕴了几分难得的发颤。
前所未有的紧张情绪明晰可辨,只因这次心有挂碍。
因他俯伏于地,朱翊钧看不清他此时神情,听罢如金石敲击的陈词,一时陷入愣怔。
须臾道:“先生请起,朕自幼即与顾夫人情谊深厚,自是信任夫人清白,毋须先生辩解。”
“况且——”天子低下头去,略有赧意,“豆叶戏皆是朕玩物丧志擅自取乐,与顾夫人毫无瓜葛,朕即日便颁旨贬斥上疏弹劾者,为顾夫人洗脱冤屈。”
他以为如此至少能消去老师半身怒气,不想张居正立时劝阻:“臣斗胆恳请陛下毋行申饬,此事除却陛下与臣及阅过奏疏诸人,不宜让更多人知晓,望陛下收回成命。”
朱翊钧不解:“为何?那群小人让顾夫人蒙受不白之冤,理应让他们因诬告罪有应得。”
张居正再拜:“言官空穴来风纵然可恶,然臣不欲令此事传至内子耳中,臣请求陛下将劾奏留中不发,勿要宣告世人。”
顾清稚心性敏感,又是不愿教人为她担心的脾气,如若针对她的流言诘责教她听去,虽面上不会表露,但张居正决然舍不得她独自忍受那煎熬。
何况究竟是谁发的难,他自始至终心如明镜,光贬黜出头者又有何用,不如将那些记载着莫须有罪名的折子就此尘封,杜绝一切流传的可能,也好让她少受些折磨。
朱翊钧虽觉不妥,奈何张居正态度坚决,只得点头应道:“此乃先生家事,全凭先生做主便是。”
“谢陛下体谅臣等一家。”得到皇帝的允诺,张居正终于支起身躯,向皇帝拜别而去。
“张先生。”金水河旁,一着青素宽袖衣的内宦快步迎来,似已伫立原地等候多时。
张居正停步,行礼道:“冯公公有何事?”
冯保眉头紧锁,眼中流露出内疚之意:“都怪奴早年一时不察,求顾娘子为奴的恶舅诊治,不想这桩陈年旧事竟能教人探知,连累娘子遭受如今境地。”
他虽为中官,亦懂得知恩图报之道,早年沉沦时无几人不轻视这个小内监,唯独张居正对他予以尊重,顾清稚亦是和颜悦色,让他在冷暖自知的深宫中头一回感受到被当成常人平等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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