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206)
作者:乔小懒懒
“我舍不得你。”他吐露心声,“你不在之时……我想你。”
“我也很想你呀。”顾清稚眉眼弯弯,“外公说他也想你。”
张居正脸上顿现不自然的神色。
顾清稚放弃了逗他,将徐阶之言转述给他听:“外公让我告诉你,说他年纪大了不胜朝堂的劳碌,不想再回来了。他觉得一定有和你政见相合的人能帮上忙,让你就放过他罢。”
话至此,她蹙起眉梢,抬首问他:“张先生觉得阁中吕和卿张子维与你政见一致么?”
“他二人行事拟旨皆凭我意志,才能可堪任用。”张居正道。
顾清稚敏锐听出语中含义:“那张先生也知道他们与你并非一心咯?”
张居正迟了迟,颔首。
“那申汝默呢?”顾清稚忽然问,“张先生是否有意让他做继任者?”
“汝默事事谦谨,吏治勤勉,是宰辅之器。”
她抚了抚鼻尖,笑视他一眼:“但张先生也清楚他的性格,汝默才华能力毋庸置疑,但你所具备的一点他并不具有。”
“甚么?”
“坚定。“顾清稚专注地望着他,呼吸近在咫尺,“这一点,我只在张先生的身上观见。”
张居正反问:“你何以认为申汝默不具有?”
“他是张先生的亲学生,再者你同他共事了这么多年,他是怎样的人,张先生应当比我有更深的了解。”
张居正不再言语,瞳眸似陷入思忖。
须臾,他道:“但除却汝默,徐公又不愿出山,我不知还能再寄予何人。”
顾清稚道:“我并非是说汝默不能委以大任,我倒是觉得他居中持重,仰不得罪于上,俯不交恶于人,只是夫君想任用他来完成你推行新政的心愿,首要的是天子的决心。”
她捏了捏他的指尖:“天子若不支持,即便辅臣再坚定也无用,夫君如今能顶着压力顺利改革,靠的不就是天子的信任么?可若是皇帝有一日动摇了,夫君还能保证如此平稳么?”
张居正回扣她的手,两人踱出庭院外,并肩沿着后山漫步。
深秋时节,草木疏落,他向天边浅淡的暮云望去,轻声道:“圣上对我所言无有不纳,我唯竭力辅佐而已,不敢揣测将来之事。”
顾清稚视他:“张先生是不敢,还是猜到了却不知如何去改变?”
“我岂会无有预料,但我唯能顾及眼下。”他停步伫立,向她坦诚以告,“七娘,圣上的支持于我而言,乃自古以来少有臣子能奢求的知遇之恩,之后诸事已脱离我所能掌控之范围,除却寄希望于圣上,我别无选择。”
膝下掠过一只毛色鲜亮的狸奴,顾清稚半弯下腰唤了两声欲喊它过来,奈何那狸奴充耳不闻,径直迈开脚步往草丛里窜去。
呼唤未果,顾清稚重又望向他:“所以张先生确信圣上的心意不会变么?”
张居正沉吟:“圣上年少聪慧,想是能领会我苦心。”
顾清稚轻笑:“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双手皆挽上他的腕,她敛去笑意,肃色道:“光言语劝说并无用处,张先生应当让圣上知道新政是改变当下困局的唯一方式,大明是他的大明,没有人比他肩负着更不容推卸的责任。”
“对此我已有思量。”张居正道,“圣上即将大婚,已经不再是昨日冲年稚童,我是不该将诸事揽于己身。”
惊讶于他转变如此之快,顾清稚不禁往他脸上逡巡了几个来回。
察觉出她的诧异,张居正微微一笑,修长手指揉上她冰凉的面颊。
“怎生这般冷?”他眉端沉降,“是身子还没好么?”
“哪里是身体原因,是被冷风吹的。”顾清稚攥着他的手心,伸过去按住他颊侧,“张先生的脸也很冷,你也要注意保暖。”
张居正展臂抖开肩上大氅,执子之手,将她圈揽在怀。
顾清稚依偎在这庇护之下,眺望薄雾笼罩的城外远黛,彼方云遮树绕,身畔流水潺潺,仿佛这世间再没有风霜雨雪能侵袭得了她。
秋色天光下,地上摇曳了两道人影,长久不散,如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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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六年初,皇帝大婚。
皇家礼节规格繁琐,至吉时,朱翊钧先接受百官朝拜,次派遣两名使者携仪仗及鼓乐前往皇后家中宣读诏书。
国丈接命,清晨时,皇后御吉服,乘坐凤舆出府邸,彩旗猎猎,锣鼓喧天,百姓皆出门观看难得一遇的天家喜事。
与此同时,朱翊钧于张居正力请之下,采纳由后者拟定的关于限期通行丈量的方案,亦以诏旨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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