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229)
作者:乔小懒懒
翌日,天子下诏,百官辍朝,赠以上柱国,赐谥文忠。
听闻故相去世,正乘舟前往金陵的李时珍不禁摇首怅叹。
身旁堆叠着《本草纲目》的最终稿,厚积成小山,他请王世贞写了序,预备去金陵寻求愿意出版刻印的书坊。
初心之珍贵,最堪坚守。
可惜有人从来裹足不前,有人中途停步,亦有人饮冰十年,热血难凉。
江水悠悠,雾蒙蒙的雨丝遮住老者灰黑的瞳孔,他远眺着千年不改的青山,最末一次在江陵见他那徒弟的情景犹然在眼前萦绕。
以往她手最是稳,此刻指间银针却发着抖,怎么也刺不入那个穴位。
顾清稚蹙了蹙眉,不好意思地向他牵唇:“老师你看我,怕痛成这样。”
她哪里是怕痛,分明是针都拿不住了。
他黯然,走过去:“让为师来罢。”
“谢谢老师。”
她安静地视着,又道:“老师可否给我开个方子?”
“甚么方子。”
“治我这病的方子。”
你这病如何治。
他瞥她一眼,心知她对自己身体最清楚不过,再如何灌药,亦只是吊着那口气强行续命罢了。
“老师帮帮我好不好?”她见老师半晌不答,神色里带了几分哀求,“我还想多活几年,只有您能救我了。”
“你这丫头。”他闭目,“何必呢。”
“我想要陪着夫君……他只有我了,我舍不得离开他。”她面色似雪,微微笑了下,“若是连老师您都没有办法了,那我还能求谁呢?”
他不忍见她这般可怜神情,应了她,唤过侍童来取笔。
书罢,他不敢再视学生那双强作欢颜之杏目,侧过面庞:“丫头保重罢,为师告辞。”
“老师再见。”顾清稚弯下腰,朝他一拜。
他长叹,踏出门去。
临最后一刻,老者复回首望向她,双唇启阖:“……保重。”
“我会的。”她微笑。
“古人云,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既然目的都相同,所以老师,我想着这辈子入不得官场做不了公卿,那我就好好做我的医生罢。可我看到他在这条道路上太孤独了,所以我还是想陪陪他,可能没什么用,但只要让他不那么寂寞就好了。”
楚天暮霭辽阔,她凝视着江上落日晚云,白鹤掠过水面,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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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
江南绿树成荫,天净水澈,田间白鹭惬意栖息。
徐阶于三日前病逝,闻讯,前来吊唁的门生与故吏络绎不绝。
王世贞下了车,由徐府家仆延请入门。
从老家苏州风尘仆仆赶了一日路途,他有些神思昏倦,随从将奠仪与挽联递予徐府家仆,继而王世贞欲寻客房歇上一晚。
“王世叔。”堂下,少年一袭素服白衫步来,长身玉立,恭谨作揖唤他。
他闻声望去,凝视来者酷肖故人的温朗眉目,不禁倚门扬唇:“张公子何时来的江南?”
张敬修答:“两年前便已来了,爹让侄儿承奉太公膝下安度余年,就不必回京了。”
王世贞问他:“那操办罢阁老丧事,世侄之后还回顺天么?”
“太公临终前望侄儿留于江南应乡试,若有幸得中,待赴会试再回京罢。”他举止谦和,音声有如山间清溪,不疾不徐。
王世贞抖眉,抚掌笑道:“你宽心应考便是,我敢断言,你乃太岳亲子,区区科考必不在话下。”
张敬修眸中掠过微笑:“多谢世叔吉言,不过侄儿在此地还余有一事。”
“甚么?”
“母亲曾将父亲平生书信、文稿收集成册,侄儿欲完成母亲遗愿,编纂出父亲的文集后流传于世,让众人了然父亲生前心志。”
少年平静谈及母亲,王世贞霎时默然。
他恍惚记得她曾带着几分恼意,道着若他再撰以不实之辞,她必追去苏州,不依不饶讨要真相。
他确然不会再下笔虚妄,可她亦再不会回到江南故土。
叙话毕,王世贞又问:“徐阁老可有遗言,他欲归葬何地?”
张敬修道:“太公数年前便吩咐过,让家人将他葬去湖州,那是太公自幼生长之地。”
好志华亭徐仲子,厌离乡土葬湖州。
落笔纸上,徐阶端详着适才书罢的字迹,述毕自己的夙愿。
过往的八十年宛如一条安宁的河流,在他眼前缓缓淌过,自哪里来,又该去向哪儿,皆是如此明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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