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37)
作者:乔小懒懒
他虽年轻,但这股深沉气度总能教人心头安稳,有了他作保证,张氏面色亦是纾解许多,扶着桌案欲起身,左右女侍忙来扶住。
她诚恳地端详着这个丈夫最钟爱的学生,目光尽是感激:“有劳张先生深夜前来,老身实在惭愧,深更大半夜还要扰了张先生休息。你若不嫌徐府鄙陋,不妨就此住下,明日老身派人送你回去。”
张居正推辞,躬身作别:“老师之事即张某之事,何来打扰一说?再者张某住处离此地并不远,宿在外边也终究不太习惯,因此老夫人请恕张某无礼,只能就此告辞了。”
顾清稚站在隔扇后,看着他背影从视线里隐去,冷不丁却被张氏一语乱了神思:“还得亏你脑子转得快,想得到叫他来。”
她看向外祖母,脸上堆笑:“上回您不是说张先生是外祖父门生里头最聪明的吗?这不还是把您的每一句话听进耳朵里了。”
“又来哄骗老婆子。”张氏拢了拢身上袍子,遣人送她回去睡觉,抬眼瞥了天色,皱眉道,“你也快回去睡吧,这天上都是黑云,估摸着一会儿又要下雨了。”
顾清稚闻言色变,又望了天边一眼,脸上生了惊讶,却仍是乖乖听话,向她行了个礼,随即跟在那女侍身后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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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暗沉,几抹大片墨云遮掩住本就不明的月色,又闻得凉风骤起,忽地吹落枝头黄叶满地。
张居正行至半途,发觉天象不妙,因出门匆忙,手边并无一避雨用具,放眼望去,见道边一家早已闭了店的酒肆屋檐宽敞,足以容纳下数人,于是当即躲那屋檐下避雨。
果然,只片刻功夫,已有星点雨滴垂落。
倏而,竟成了大气象,伴着风鸣之声,滂沱大雨倾盖而下。
今日……竟甚是不巧。
但他素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难得碰上这桩意外也无甚好抱怨,当下心神俱凝,思索起这日的事来。
只是朦胧雨帘之后,他竟瞧见了一道纤长身影走来。
他以为是眼花,但再三望去,确有一女子形貌的路人经过。
但那来人并非路过,而是在行至他数丈之外时,忽而立定,他心中生疑,却见那把油纸铺就的伞悄然掀起,自下而上,逐渐露出顾清稚那张素白脸容,正笑意盈盈地注视着他。
“顾……顾姑娘?”张居正惊得呆了,一时竟不知说些甚么。
“我来给张先生送伞。”顾清稚含着那抹笑,走进他避雨的这道屋檐,收起手中的伞,目光却视着远处雨幕,“我猜到张先生为了不惊动严阁老,再加上深夜京中禁严,必定是步行来的,大雨匆促,您应该也没带上雨具,我这便过来了。”
第17章
顾清稚语罢,将手中两把雨具斜靠于身侧墙壁,微微一笑,素手轻抬,拢去额前沾湿的发丝。
略略一拧衣袖,沥去余下水珠,略微发红的眸中水痕洇开,清澈如那风中流动的雨滴,坦然而无任何矫饰。
却并未听到回语,耳畔只余嘈嘈切切的雨声。
她诧异地抬首,与他不见潭底的瞳孔对上,退避之间,此时方听得他开口:“张某……如何能使得姑娘如此?”
男人声音竟含了两分难得的无措。
“这都是应该的。”顾清稚欲宽解其不安,忙道,“张先生大晚上的来我家分忧解难,最累的自然是您,送把雨具给您是理所应当,您何必要放在心上。“
原来不过是人情之应当。
手心里雨水淌过掌纹,他以衣角轻拭,面上笑笑,随即道:“眼下雨大,待雨势小些,张某送姑娘回去。”
“这点路就不用麻烦您了。”顾清稚倾身辞谢,“一路皆是人家,没甚么不安全的。”
她的指尖覆上屋檐下的墙,蹭得一手湿润,不待他回言,道:“我还有些话想和您说。”
“姑娘请说。”
她的视线不敢上移,刚好锁住他的鼻尖。
雨声淅沥间,少女沉静的声音穿过浸染白雾的天边,透入他的耳中:“张先生觉得那三位大人做出如此牺牲,甘愿赔上一身性命,这值得吗?”
“自是因为值得,他们才会如此。”张居正予她一个坚定的回答。
“先生能说说为何吗?我想听听先生的心中所想。”
张居正敛去初起的微怔,直视那清亮双眼:“为了理想与本心,便是值得。这三位是如此,杨继盛是如此,古往今来多少仁人志士亦是如此。”
“张先生是想说,他们的心里都有所信仰,为了那正道不被污泥所污,他们愿意赤着足踏过去,哪怕被碎石割得鲜血淋漓也从未生过畏缩之心,世间有千个严嵩,便能有万个杨继盛,本心一日不灭,正道便永世长存。我若是作此番解,不知是对还是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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