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对危险的敏锐感知, 莉莉丝防备一切在t她虚弱之时靠近的人, 忍着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疼痛的神经，睁开了眼。

雨水挂在眼睫上，视线里面一片模糊, 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好像就要耗尽她残存的所有体力。

银发红瞳, 即使只有糊成一片的色块，也足够她认出过来的人是谁。

最先找过来的人，居然是卡戎……

来不及在想些什麽，莉莉丝的视线又陷入一片黑暗，再次昏迷了过去。

…………

白色的石柱支撑起高高的穹顶，环形的墙上全是花草与天使的浮雕，大理石地板一直铺到洗礼池后的神座。

据说这是完全仿照着天国的神殿所修剪的建筑。

前来觐见的人头低低地垂着，不敢直视神座上缄默的神明。

“那些地狱的不洁之物又开始蠢蠢欲动，该隐和萨蒙一共毁坏了三十三座教堂，祂们每去往一处，就杀死了当地的主教，挂在钟楼上。”

“地狱，是摆明了，要向我们宣战。”

“冕下，这些愚昧的黑暗子民，需要得到光明的惩戒……”

“祂们甚至胆敢挑衅至高神的权威，将有罪的女巫结为同盟。”

雕像一样无动于衷在神座上的神明，好像终于因为信徒的怨言有所动容，他的声音冷而平缓，碧蓝的眼里是如父神般的从容冰冷：“女巫？”

“是的，冕下，就是这些人类的叛徒造成了教廷的伤亡，那些死去的主教……”

约书亚接过话，打断下方人的喋喋不休：“他们为光明教廷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愿他们的灵魂安息，得以回到天国，回到至高神的身边。”

祂流水般柔和从容的祷词，如以前千万次一般，带着抚平伤痕与悲痛的奇妙能力。光明就是如此，即使是言语，也能给人带去希望与平和。

信徒里也有高低阶之分，高阶的还好，只是面露动容;低阶的，则夸张到要流出眼泪了。

衆人齐声道：“冕下，愿您与至高神同在。”

是啊，至高神陨落，天国不複存在，曾经的神之子，在人们心里面，已经不知不觉排在了父神前面。

当恢宏的神殿又剩下祂一人时，那双碧蓝的眼忍不住望向了那方洗礼池。

很久很久以前，莉莉自此处诞生，那时，祂是真的以为，那是祂命中注定的恋人，是和祂一起度过永恒生命的不二人选。

但和感谢命运的祂不一样的是，莉莉丝憎恶命运的安排，她宁肯坠落天国，宁肯与至高神为敌，也不愿意留在祂身边。

约书亚将手放在左胸处，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不会认错的，绝对是莉莉。

她带走了卡戎的心髒，却对祂毫无眷恋，有时候，约书亚甚至自虐地想要，那个失去心髒的人能成为自己。

这样，这种绵延的不绝的痛苦，是不是就可以从祂身体里消弭。

垂眸的神明，细密的睫毛投落下阴影，碧蓝的瞳孔一瞬间转黑，白色的羽毛翅尖生出黑羽，又被无情地摧毁。

约书亚那仿佛流淌的黄金般的碎发遮盖住眉眼，祂捂着半边溃烂的脸颊，忍不住蜷缩在神座上。

是，卡戎警告过祂，吞噬父神的碎片，对祂们这种神明来说，是不忠的罪恶，会得到惩戒。

但约书亚却没办法不去承认，多多少少，祂是故意这样去做的，哪怕会背上不忠的罪名，哪怕会日日夜夜被疼痛折磨。

不会有人明白，当祂在神殿厚重的大门之后，窥见不爱与祂亲近的妻子，是如何将看似圣洁的父神拉入池中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是父神先欺骗了祂，先背叛了祂。

什麽都可以，但为什麽要从祂身边吸引走莉莉的注意

明明祂想要的，只是和自己的爱人，永永远远不受打扰地在一起而已。

卡戎也好，父神也好，谁也不能阻止祂。

祂会找到莉莉的，祂保证。

……

失去意识的时候，看见的是卡戎，莉莉丝只能说，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但说实话，这麽多年不见，她也摸不準，卡戎是什麽样的心态。又或者说，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她从来都不怎麽在意卡戎怎麽想。

如果绝对的力量就可以解决问题，谁会费尽心思在意一个手下败将怎麽想

醒来后，面前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她身上破烂的黑色裙子变成了一件做工精致的长袍。

摸了摸泛着暗光的料子，莉莉丝在心里面感慨了一声，这还真是让卡戎破费了。这种料子，也就是她刚出生那会儿，在天国穿过。

至高神看起来清心寡欲，但并不是约书亚那种崇尚苦修的神明，从修建华丽，用料昂贵的天国神殿，也能窥见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