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葭儿的眸色沉了下去，她笑了笑，对云问水说道：“你既然愿意将秦扶春下毒这件事告诉我，便也不用遮掩心意，你们清波门想要投靠我问天宗，也想借我的手去对付秦扶春，那你这只是在背后张张嘴可不行，得有个投名状，我现在就有个机会给你。”

云问水脸色微白，声音都紧张了起来。

好半响，她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一样，擡头问道：“不知道，万姑娘想让问水如何效劳。”

万葭儿见云问水瑟瑟发抖的样子，撇了撇嘴角，说道：“放心，不会让你亲手去做这件事，这件事要做，自然要坐的更有意思一点。”

至少得，一箭双雕。

“我听说，千音宗的沙璃沙柯，与秦扶春有过结啊，既然如此，我们帮千音宗一把，你就……”

花醉霜寒（五）

林中, 秦扶春和温扶桑并肩而行。

秦扶春自然是喜于温扶桑的归来，但是她也很清楚，黄金城中温煦的大限已到, 温扶桑怎麽会在此时到这里来？

温扶桑在院子里的时候，和往常并无区别，但是等人群散了, 温扶桑脸上那种奕奕神采便陡然消失无蹤，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沉默无声的死寂。

像是流动的溪水, 忽然被困宥于深潭, 寻不到任何去处。

“父皇不在了，十四离开后的第三天, 父皇便薨了。原本是要让十四弟立刻回皇宫的，但是父皇走前说他出事的消息，暂且不要传到无剑宗去，等无剑宗精英大会结束之后再将这消息传开, 他担心薨逝的消息传开，会影响到精英大会, 到时候让黄金城里那些权贵世家又不安分起来。现在只有我舅舅知道这件事。”

温扶桑站在树下, 可秦扶春侧首看他，只觉得少年高大的身影此时显得疲惫不堪, 永远微微高擡的下巴也低垂了下去，像是风中挺拔张扬的柏树，忽然间失去了一种内在的支撑, 再来一阵风, 他便会倒下。

秦扶春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作为医修，时常面临生离死别, 就算是修士，就算有搬山移海的能力，生命面前，都一样脆弱。回春宗的长老们再传授他们医术和功法的同时，也会传授他们该如何去安抚受伤的病人，安慰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

秦扶春会认真去做这些事情，但她所有的功课中，这一门课是唯一一门没有拿到过满分的。

四师叔教过这门课，三师叔教过，连师父也教过。

但是每一个人都会对她说——扶春，安慰的力量，是因为安慰需要发自内心，你需要感同身受被你安慰之人的痛苦，你真心的安慰才能触动对方。

这句话，秦扶春理解。

但她做不到。

她自小便是流浪在人间的小乞丐，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被路边的老乞丐捡来的，然后跟着乞丐们过活，老乞丐死了，她便跟着其他乞丐流浪，遇到顾念鹤的时候，她已经记事了，顾念鹤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因为她会将自己捡来的那点食物，分给更弱小都乞讨不到食物的孩子。尽管她是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但是她会照顾那些年老体弱的老乞丐。

但是秦扶春内心隐隐觉得自己和其他善良的人并不相同，宗门里善良的同门很多，他们不仅和她一样帮助别人，他们还会因为没有救活病人而自责，为病人受苦难过，因为身边的人受伤难过而一起难过悲痛，但秦扶春从来不会如此。

她其实觉得人生老病死和花草荣枯没有任何分别，意外死亡和那些花草突然被折断是一样的，没有人会为花草荣枯而感到悲痛，那为何要为人的病痛死亡感同身受的难过呢？

进回春宗前她会帮助别人，因为那样别人会夸赞她，她会因此被人喜欢，得到好处，也因为随手分出一点东西给别人，对她来说很简单，反正她饿不死。

进回春宗后她努力救治别人，是因为大家都这样做，而师父和长老们见她如此，便会开心喜悦。师父将她捡回宗门，免去饑寒，她如此做，报答师父而已。

所以，她真的很不擅长安慰人。

前世第一个让她会为之难过，高兴的人，便是陆慎。

她也不知道为何陆慎是那个特别的人，仔细想想，似乎是因为陆慎的经历与她有几分相似，而某种程度上，他们两个人都是看上去良善，但骨子里是冷漠又自私的混蛋。

当时第二个触动她的人，是温扶桑。

他因她死在黄金城的时候，她懊悔，随之而来的事一种可以称之为痛苦的情感，但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但那种痛苦也是极为浅淡的，很快便消失了，而懊悔则在后来被背叛的逃亡岁月中日渐加深，成为一种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