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千秋,长乐无极(166)
说话的人是吏部左侍郎魏昶,他说完,拱手而立。
一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他和萧翀乾说话时气势逼人,虽然行礼,脊背绷紧,不见低调。
现场的人不再看手中的诗文,大多看着说话的魏昶。
有人举杯忘了喝酒。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惜字如金的吏部左侍郎魏昶会在这样的场合说出这么一番话。
魏昶之言,多有讽谏之意。
萧翀乾的面色变了,他目光落在魏昶身上,让许久不见他的文武百官又想起了他几年前的样子,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容不得冒犯。
在这样的注视下,不到片刻,魏昶的额头就冒了一层细汗,在场文武百官,亦是多有战战之意,一些新入朝的人也和魏昶一样额头冒出冷汗,甚至手都在发抖。
檀华微微转身,按了一下萧翀乾的衣袖,看着萧翀乾那双威势沉沉、阴云密布的眼睛说道:“今日与百官同乐,实属难得,还请父皇勿要动怒。”
大家眼睁睁看着,刚才还要生气发作的萧翀乾,身上的气势一下子褪去了很多。
风雨欲来的怒意一下子按捺下去了许多,他甚至对身旁的永寿公主微微笑了笑,说道:“父皇不生气,永寿勿怕。”
永寿公主闻言笑了笑。
大家立即感到萧翀乾身上的怒气又少了几分,大家周围的气氛也平缓了许多,大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呼吸都自然了一些。
一个刚才杯盏倾倒,扶到一半,见着皇上发怒不敢弄出声响,扶到一半,愣是僵住不动的人,这会儿才敢扶起酒杯,却发现手指有些发僵。
这只水壶差点又落在地上,同席的官员两手帮他扶住,他颔首做谢,抬手擦了擦头上莫须有的汗水,精神也放松了一些。
吏部右侍郎邹爽起身出列,深深稽首行过一礼,然后说道:“陛下久居问仙殿,四海虽平,国人久不见龙颜,心中多有忧虑,非忧我等一介微身,而是心忧陛下。此非为魏昶一人所忧,实为天下臣民之所共忧。魏侍郎怀忧君之心,久怀愤懑,直言骨鲠,虽不悦耳,却一心为君,还请陛下多多宽恕!”
邹爽此言,百官多有动情者。
邹爽拉着魏昶欲要使其与自己一起下跪。
萧翀乾挥了挥手,自有两个小太监上前扶起这二人。
邹爽行礼欲退,却发现魏昶不退,使了好几个眼色都不见魏昶退离,暗自焦灼。
萧翀乾说:“也罢,难得今日欢聚,就由朕先起兴。”
“来人,一百二十八步外设靶。”
萧翀乾暂时离场更衣,檀华亦随萧翀乾离去。
百官见此,互相对视。
适才为魏昶说话的邹爽摇摇头,和魏昶说:“魏兄实不该以射箭作比。”
魏昶冷哼一声:“邹兄以为陛下不能射么?”
邹爽摇头,说道:“陛下久不动武,某自还记得陛下昔日龙虎之姿,只今朝怕出什么意外。”
魏昶道:“家有宝器,珍而重之,旁人多疑其脆弱。”
邹爽压低声音道:“魏兄何意?”
“邹兄不要想太多,此是小事,邹兄莫非忘记陛下昔日之勇力?”他一笑,道:“更何况,陛下何必用箭?”
闻听此言,邹爽心里一松,也笑了,说:“陛下何必用箭。”
国君不必用箭,自然不必畏惧用箭。
行至旁边的一处帐篷,她拉了一下萧翀乾的袖子,说道:“父皇……您……”
萧翀乾对檀华笑了笑,说道:“射箭而已,有何可忧?”
檀华抿抿唇,微微垂头,也是笑了笑。
“我去外面等待父皇。”
檀华在外间,坐在桌案后,侍女帮她到了一杯茶。
茶汤微红,香味馥郁。
入口微苦,她慢慢品尝微微苦涩的茶汤,心里想道:
对一个日渐老去的人说他正在变老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尤其那个人还是她的父亲,这不仅是对一个父亲的残忍,也是对一个女儿的残忍。
她只要想一想,心里就会升起一阵痛意。
眼尾泛起酸意,她自半空转开视线,视线落在大帐门口的方向。
大帐门窗皆被卷起,室内一片明亮,满是野外天然的清新空气,此处鸟叫虫鸣更多,微风吹过树叶的声音,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都从远方传来。
明亮的门口,有两列腰佩长刀,穿甲执戟的士卒。
一个蓝衣太监在门口欲要进来,看见檀华又往后退了两步,一看就是要躲到一旁。
见檀华注意到他越发有几分畏怯。
檀华放下水杯,说道:“门口的,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