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种田考科举(312)
时间一晃,世间经历了九次春花秋月的迭变。
蝉鸣再一次撕开盛夏的闷热时,宋明玉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课。
十五岁的少女脊背挺得笔直,鬓角碎发被汗水黏在瓷白的颈侧,闪烁的眸子在晨光中荡漾出涟漪。
此间九年,宋明玉从一个六岁的小娃,长成了一个花苞一样的少女。
永和城度过了九年的四季更迭,当初的小孩已经长成现如今的小伙子,小姑娘。
学堂也已经分成了两间,一间是男娃子们,由崔老爷子授课,另一间则由丹夫子教女孩们诗书及人生道理。
下学的钟声敲响,半大的孩子们走出学堂,不再像以前那样吵吵嚷嚷一窝蜂冲出去,如今都安安静静讨论着夫子留下来的课业问题,大伙心中也更重视学业了。
蝉声忽然聒噪起来。
城南药圃腾起袅袅青烟,孙娘子将新采的忍冬铺满竹匾。
谢老夫人杵着药碾轻叹:“这批紫苏长得薄,怕是驱寒功效要减三分。”
“北边战事吃紧,连地气都不安生。”林老婆子往晒干的艾草捆上系红绳,“听说陆将军上月打下金陵城,那些渡江逃来的流民数不胜数,还是得谨防着些。”
话音被马蹄声惊碎。
货郎王二撞开城门,褡裢里铜钱叮当作响:“大捷!陆将军在鄱阳湖全歼齐王水师!”
这六年内,永和城不是全然与世隔绝,有几个胆大的汉子时常出山打听消息。
永和城内瞬间沸腾起来。宋知江听闻,兴奋喊道:“齐王那老贼终于败了!”
“尸首挂在安庆城门曝晒三日!”
货郎王二灌下整碗凉茶,喉结滚动着嘶喊,“江南六州归降的官员从码头排到钟鼓楼了,全都表示要效忠陆羽将军。”
李村长赶过来,“也就是说...”
“南边太平了!”
王二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邸报》,“你们看这安民告示,盖着陆将军的大印呢!”
谢二娘子挤进人群,指尖抚过纸上“减赋三年”的朱批,忽然落下泪来。
距离诏哥儿离开,已经过去九年了。
也不知道这六年里,诏哥儿有没有吃饱穿暖,粮食够不够吃,冬天有没有挨冷。
永和城内众人都兴奋无比,南边太平了,这预示着至少南边不会再有战争了,
假以时日,定然能恢复到战争之前的状态。
一想到外面尸骸遍地,人间炼狱的场景,永和城又慢慢安静下来。
马蹄声如惊雷碾过青石板。哨塔汉子突然大吼:“有骑兵,打陆字旗!”
众人怔忡间,吊桥已落下玄色洪流。周莽滚鞍下马,脸上刀疤笑成皱菊:“老伙计们,六年不见,咱们来送太平了!”
他身后转出个银甲青年,剑穗悬着的平安结褪成月白色。谢老夫人踉跄两步,药杵“当啷”砸中脚背竟浑然不觉。
“祖母,母亲,谢诏回来了。”
谢诏掀袍跪地,铠甲缝隙簌簌落下沙尘。
谢老夫人满头白发,踉跄几步,将魁梧得如同小山一般的孙儿抱在怀里,谢二娘子也匆匆赶来,三人抱头痛哭。
谢二娘子泪眼婆娑,捧着谢诏的脸,看他如同沙地一般粗糙的脸庞,心疼得直掉眼泪。
“诏哥儿,娘的诏哥儿!”
“母亲!”
周蛮站在一边,对宋大郎说道:“这一次回来报平安,想着谢诏还有亲人在永和城内,便将他一起带了回来,出门这么多年,回来报个平安也好。”
永和城人为这一幕感染落泪,李村长吩咐下去,今夜必须吃个开怀,庆祝南方太平。
宴席喧闹至子夜,谢诏腕间仍缠着祖母连夜求的平安绳。
宋明玉添酒时听见他在说:“将军如今坐镇应天府,各地呈上的万民伞堆满三间库房,真正的和平离我们不远了。”
“北边呢?”宋大郎抬头问。
“幽州十六郡仍在拉锯。”谢诏眼底映着篝火,“但最迟明岁开春,定然会有进展。”
“和平啊,和平。”醉酒的崔老爷子呢喃,“都多久没有回到故土了...”
周蛮朗声道:“那一日不远了,大伙就等着吧!”
这话激起永和城内一片举杯示意,“敬陆军旗!盼和平!”
宴会继续,这些年永和城内积攒了不少粮食,粮仓堆满,年年丰余富足,这一次酒席办得格外隆重热闹。
谢诏酒足饭饱,忽然望向整理杯盘的少女,笑一声,“以前的小屁孩都长大了。”
宋明玉手一抖,梅子酒在青石板上淌出蜿蜒的溪流。檐下突然坠下半熟的野柿子,惊得她耳坠上珍珠乱颤。
谢诏忽然扬了扬唇,“崔老爷子说你会算数?”
少女擦净手指,螺子黛在算筹旁游走如飞:“略会一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