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心理师(662)
后来恭王向两人转述了王妃的话——
像柏灵这样的孩子,你只能有一种办法留她在身边,就是让她愿意自己留下来。
你越是要强求她做什么,她就越是不能顺从,越是往她身上套枷锁,她就越要违拗反抗。
……如今回头再看,当初甄氏看得实在是太通透了。
孙北吉又是一声叹息,转念便想起方才成礼说的——昨夜见到陈翊琮时,他正衣冠不整、赤着脚在雪地里追人。
这是何等诡异的景象……
孙北吉这几年一直觉得皇帝在政务上进步飞速,且在许多大事上都显示出某种明君的远见卓识。以至于他竟是忘了,皇帝今年也不过才十七岁,正是热血方刚的年纪。
他一面不肯纳妃,另一面却将心仪的女子关在宫中,囚为禁脔。
如此想来,昨夜多半是皇帝按捺不住,想霸王硬上弓了,结果柏灵不从,就刺了他一刀。
刺完不算,他还要惦念着柏灵的安危跑出去追……
孙北吉被生生气笑了。
“阁老在笑什么?”
孙北吉摇了摇头,“就是有点感叹……我可真是老了,还以为这种事情只会出现在戏文里,没想到活得久了,真的赶上了这么一出。”
张守中愣了一下,旋即也轻笑一声。
孙北吉的话令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自家小子张敬贞茶饭不思的模样——自从他把儿子的婚事和江州柳家定下之后,张敬贞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
两边的孩子在婚期之前都不能见面,不过张守中自己会在写给江州柳氏的信件末尾,附上自家孩子近期写的诗文,来个好文共赏,柳家的回信亦然。
张敬贞这段时间基本就指着这个过了。
“……到底是年纪太轻了,”张守中低声叹道,“但皇上怎么会让我们来拿这样的主意……”
孙北吉没有说话,他也在头疼。
拿这件事的主意,比争执北境的战事麻烦多了。
若是公事公办,刺杀皇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要处以极刑的死罪,不仅如此,还要将柏奕和柏世钧都追回,所有九族之内的亲眷也无一能幸免。
但问题是,诛九族是极其严厉的重罪,若不将谋逆的罪行公诸于众,突然就大开杀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很容易在朝中引来震荡。
可这件事又很难摊开放到台面上来讲,原因很简单——柏灵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葬礼又搞得那么隆重,民间本来就有各种风言风语,朝廷现在突然说她行刺皇帝,不就等同于将这一干荒唐往事,全都捅出去吗…
再者说,如果皇帝真的想痛下杀手,以此泄愤,那么让锦衣卫去做就可以了——暗地里取了柏家一家三口人的性命,也不是难事,又何苦将这件事交给他们两个人……
孙北吉“啧”了一声。
这多半不是一件能公事公办的事情。
但皇上……究竟是想要什么呢?
第六十五章 同一处的监牢
慎刑司的监牢还是像往常一样潮湿安静。
柏灵已经换上了囚服,蜷靠在稻草垛的上面。
昨夜刚刚被抓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没有觉察到什么,然而今天一早,她意外在稻草堆下的石缝里捡到了一盒小小的口脂。
柏灵这时才真正用心打量起这间牢房,而后一种莫名的命运感便油然而生。
她现在住着的这间牢房,正是当初林婕妤住着的那间。
只是昔日的地毯、罗帐、桌椅已经统统撤去,所以它看起来和别的普通牢房也没有什么两样。
当初,林婕妤就是在这里亲手杀掉了贾遇春,也在这里亲手推下了通向死亡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柏灵想着这些年来的种种,忽然有些感怀——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推下自己第一张牌的呢?
她望着低矮的天花板,一时无言。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柏灵微微侧目,见铁栅之外多了一双脚,她顺着往上一路看去——衡原君怀里抱着棋盘和棋篓站在那里。
直到这一刻,柏灵才真正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正在轮回。彼时在牢狱中擦胭脂的林婕妤不曾意识到来人的危险,但柏灵心中已经警铃大作。
柏灵坐起了身,“……是你。”
“是我。”
“衡原君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找司药下棋。”衡原君轻声道。
柏灵微微颦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能进来,自然有我的办法,”衡原君笑了笑,“原先司药不也到过这里一次吗?”
柏灵怔了一下,她望着衡原君手里的棋盘,低低地笑了一声。
“……好啊。”
衡原君单手握着钥匙,打开了柏灵牢房上的铁锁,而后闲庭信步地推门而入,也不嫌狱中地面的湿漉污浊,在柏灵的对面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