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欢(双重生)(166)

作者:听竹妃子

时倾尘又是一笑。

“查便查吧,假使事情真的败露了,你大可以把罪责全都推到我头上,一纸问罪文书,从此了却我在这人世间的名姓,也算还我一个自由,说起来,我还要谢你呢。”

李元芳见时倾尘如此爽快,反而举棋不定,犹疑起来。

“不,此事非同小可,还需斟酌,天澜,你别急,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时倾尘微微一笑,也不催促,轩榥之外,雪意正浓,他知道,李元芳巴不得自己走远是真的,他也知道,李元芳舍不得自己走远,也是真的,人与人之间,本就是若干细若游丝的东西相互勾连,少上稍许,多上稍许,又或错上稍许,都将是另一番天地。

这一世。

若能带罪退隐。

便是最好的结局。

第66章

雪还在下。

复道汤汤,曲台央央,绰绰约约的印记恍若荒腔走板,谱出一尾盛大的繁芜。

似冬日枯草,虽衰,却成燎原之势。

李元芳望着时倾尘留下的足迹一点点被积雪覆盖,他默了须臾,复又仰起脸,禁苑里的天空永远都是四四方方的,朱红的墨汁,金黄的边框,灰灰白白的画幅,走马灯似的人影。

来来去去,若许年……

李元芳重新拿起陶埙,十指轻搭,曲调悠悠扬扬,似要随着风,化着雪,飞出这座囚笼。

“搴汀洲兮杜若……将以遗兮远者……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须臾。

一曲毕。

李元芳拢了拢衣袖,抬身起来,因为常年佩戴面具,他的面容极是白皙干净,衬得眼周褶皱愈发明显,他今岁还不到而立之年,眯起的眼角却已藏了深深浅浅的斜阳。

大殿内白幡飘举,烛火摇曳,他缓步走到当地莲纹金砖上,屈膝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他同时倾尘一样,都是将门之后,五岁那年,他的外祖父家因为藏匿了一个从边地来的胡商获罪,虽然他的父皇并没有追究他的母妃,可他的母妃还是在外祖父家被抄家的第二日就自缢身亡了,因为这个因由,他的父皇一直不怎么待见他,直到十岁那年。

雁岭秋狝,他的父皇被一只黑熊扑在地上,剑鞘却像是生了锈一样,怎么也拔不出来,千钧一发之际,他飞身而至,以身护驾,救了他的父皇一命,他的眼角从此落了一块儿可怖的疤痕,经此一事,他的父皇对他生出了几分难得的父子之情,他也获得了一些默许的特权。

大徵有祖训,登临帝位者,必得是身无残疾,面无损毁之人,所以,他注定与大徵皇位无缘,再加上他的护驾之功,又是大徵的皇长子,无论是稳坐储君之位的太子李元洵,还是生母宠冠后宫的宁王李元彻,都对他尊敬有加,礼让三分。

反正他也没什么能跟自己争的,还不如给足他面子,在父皇跟前讨个乖,卖个好。

众人不知道的是,秋狝之险,并非意外,那只突然出现的黑熊还有那柄拔不出来的剑鞘,本就是李元芳利用外祖父的军中旧部所使的手腕,为的,就是博得父皇的怜与愧,同时还能借着这块疤,断绝了同他血脉相连却又想要取他性命的亲兄弟的忌惮与谋害。

为此,李元芳戴了将近二十年的面具,谁能想到,一个年方十岁的孩童会有这样的心机,谁又能想到,他所谓的容颜尽毁,不得不佩戴面具以保全天家尊严,不过是他的谋策罢了,时倾尘说的没有错,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心狠意决的结果。

连自己都敢算计的人。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李元芳的脸虽然蒙在阴影里,露出来的眼睛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阳光之下的污秽与龌龊,面具戴久了,他的心仿佛也镀上了一层冷硬的铠甲,剑挑不开,刀砍不破,可是,这不意味他心中没有柔软的那一寸,生母早亡,生父所能给的又不是他想要的,他所获得的些许温情来自于宫里的几位娘娘,贤妃娘娘亦是其中一位。

贤妃是个温柔性子,不知是不是她自己也有孩子的缘故,她每每看到他,都会心生爱怜,在那段阴晦的时光里,她给他做过好吃的糕点,补过开线的袖口,还会在他思念亡母的时候,把他搂在怀里,给他吹一曲埙,后来他听了很多首曲子,却再也找不到那样的歌声。

斯人已逝,斯声亦泯。

风骤起,雪片落在光洁如新的金砖上,六出棱角渐次融化成模模糊糊的浊液,内里没有化的部分,缩就小小一团,一眨眼的工夫,风褪雪尽,白莽又起,砖上莲花开得正盛,仿佛从始至终,从来就没有这一片风,这一粒雪。

李元芳撑着金砖,缓缓站起身,他倒退着一步步走到门边,再次拢袖拱手,长身而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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