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前自己以为缱绻旖旎的瞬间,只怕都是一厢情愿。

想清楚这些,陈靖山那颗炽热狂跳的心愈发难受,嘴上却依然笑着安慰她：“莫要再掉金豆豆了,小心把山洞淹了。”

“你胡说什么……”叶云昭泪中带笑,她抬手擦干眼泪,声音带了几分怅然，“其实——我好像活得很不痛快。”

“洗耳恭听。”

“我刚来到陵南县的时候,很是手足无措。”叶云昭说着,想起当初一朝穿越，与自己的生活彻底告别，还要极快地适应这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生活,可她身为县令,还受了原身的委托，哪里有她一点点适应的时间。

“因是我刚来述职时把自己锁在县衙了半个月罢,陵南县的百姓不大信服我。”

这话她说得很委婉，陈靖山曾派人去陵南县打听过,听闻她摔下农田一事成了笑谈,又是岳州第一个女县令,他神色微动，心疼地望向她的影子：

阿昭，那时你定是听了很多风言风语罢。

“不瞒你说，我可是二甲进士。”叶云昭语气微扬，陷入无尽的回忆，自己上辈子扶贫时那般不顺利，虽与原身所处朝代不同，但二人经历几乎如出一辙，她自然理解原身为何想要放弃。

她环顾四周，自嘲一笑：“二甲进士，却被发配到万山之中，不如我的男子，却能在京畿效力，何曾可笑啊。

理想破灭，我连片刻颓废的权力都没有么？我既不贪又不横，不客气地说，我自觉比很多高/官都做得好，但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受尽冷眼、遭受嘲讽都是应该的么？

二甲进士只有六十八人，只有一个远赴岳州，只有一个当了陵南县的小小县令，世道不公啊……你知道么，其实我很累很累……”

陈靖山一愣，他从未知晓叶云昭的往事，他没参加过科考，不大懂这些，但往日偶有谁家的孩子中了举人，都是要请人搭台子唱戏以示同乐，他就算猜也猜得出这二甲进士意味着什么。

她展露在外的一向是乐观理智，当初莫名下狱，她都未曾如此。或许，她曾落寞过，而自己并不知晓。

一想到这些，一股难以言说的痛意从胸口蔓延，在五脏六腑翻涌，陈靖山视线低垂，眼角落下两颗泪珠，心痛化成一声浓重的叹息：

“阿昭，不如试着把这一切当作对弈，棋局变幻，你兵行险招，但别忘了棋盘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女子生来艰难，我娘当初独自拉扯我们时，亦遭受数不清的冷眼，我晓得你不是贪恋官位之人，你所怨的、怪的不过是公平二字。

而如今，你不正在陵南县一点点地实现你的抱负么？翠花嫂子、王大娘、陵南县百姓，甚至还有那些流民，你为他们如此，他们自然是万分感谢你的。

阿昭，你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闻言，叶云昭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盯着树架上的衣服，看不见另一侧的陈靖山，可这些话，足以让她心头一震。

忽然她的脸红了起来，神色有几分为难与懊恼，她的手捏紧又松开，不像往日气定神闲：“你……这么说，我反倒有些羞愧了，我为陵南县所做不多……”

叶云昭语气一顿：“况且，方才我还说你奸诈……”

瞧不清楚的另一侧传来低低的笑声，陈靖山的语气中透着不易察觉的揶揄：“那如今我在你心中可有变化？”

“当然！”她忙不迭地回答。

“如今如何？”他紧追不舍。

叶云昭犹犹豫豫：“我不想告诉你。”

陈靖山收回笑意，一字一句地追问：“是更好了？还是更糟了？”

她的唇角眉梢都荡漾着笑意，可她并未察觉，只低声道：“自然是更好了。”

先前京城一行，他已察觉自己与叶云昭的距离，方才知晓她对自己无意后心里更是惴惴不安，但眼下这句“自然是更好了”，倒让他心头的那团火烧得越来越旺。

陈靖山从来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当初的生活那么难那么累，他都能从账房先生变成东家，能把如意楼从陵南县开到岳州城，如今他既然晓得自己的心意，又怎么甘愿放弃呐？

最要紧的是，他意识到，叶云昭对自己并非一味的讨厌或是无感，他笑着开口：“阿昭，你看过烟火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不解，但依旧乖乖回答，“除夕夜黎大夫为雪娘放了好多，我自然瞧见了。”

“好看么？”

“好看。”

“那是我为你放的烟火。”陈靖山声音低沉，仿佛从雨夜飘来，几乎沁润到她的心里。

“什么？”叶云昭难以置信地开口。

“喜欢么？”

她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眼下还深陷除夕夜烟火是他为自己所放的消息中，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