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山别梦(重生)(33)
“阿容,醒醒!”
疑是噩梦,可听到后面又觉得不像,着急将她唤醒,空着的手轻拍着她的肩背。
许久,薛蕴容终于从失重般的梦境中睁开眼。
她微张着嘴,像是溺水之人般粗喘着气,视线呆呆地凝在空中。
“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越承昀手指抚过她湿润的眼角,想替她擦去眼泪。下一瞬又一颗豆大的泪珠重重砸在他的手背。
他已察觉到不对,从未见过她如此惊恐的模样,更未见过她如此伤心欲绝的模样,就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受伤小兽。只得继续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别怕。”
转念又忧心黑暗放大她的伤心,起身道:“我去拿个火折子点盏灯,别怕。”
说完,他掀开被角,正欲下榻,衣服却被揪住。
“你别走。”
薛蕴容终于开口,嘶哑的声音在沉寂的夜中格外清晰。见他愣住,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要点灯,你别走。”
她又一次做了那个从母后离世后就常做的噩梦。
梦中她看着母后、父皇、阿弟一个个离去,徒留她一人在雪白的荒原中。那样孤寂,那样寒冷。
十一岁那年冬天,母后意外难产。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血,女使端着血水不停地往返于寝殿内外,医官来回穿梭,她害怕极了。即使一夜未眠困顿极了,也不敢合上眼,好怕下一刻母后就消失在眼前。
但好在,最后母子平安。
然而十二岁那年冬天,母后得了风寒,医治了许久都未有起色,医官叹着气和父皇交代着什么。她天真地以为,母后仍会好起来,就像春天总会到来。
可是没等到春天花开,母后就抛下她了。
她记得母后温暖的手,记得她留念的目光。
清安宫那样大,那样冷,可她的家人却又少了一个。
此后阿弟更是缠绵病榻、汤药不断,看着孱弱的弟弟与日渐苍老的父皇,她深怕又失去什么。可作为皇帝长女,她决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脆弱。于是时日渐长,这份被深压心底的恐惧化作了梦魇,时不时出现侵扰着她。
与越承昀成婚时,满心欢喜的她想着,多了一个家人,真好。婚后半年,她竟再未做过这种梦。
可好景不长,后来他们频繁争吵,直至别院而居。那种得而又失的心情又起,反反复复,于是又开始了不息的噩梦。
……
此刻她紧紧揪住越承昀的衣角,泪珠无声滑落,她心想,就任性这一次吧。
越承昀的衣襟渐渐湿了,他没说话,环着的手臂扣紧了几分。
看样子,阿容似乎不是第一次这般了,可自己却分毫不知。
是何时开始的呢?是与先皇后的薨逝有关吗?为何会这般?
诸多疑虑齐齐涌上心头,他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想必此刻,阿容也是不愿开口的。
他轻拍着薛蕴容的小臂,喃喃道:“别怕,这次我不会离开了。”
长夜寂寂,直至天明。
第16章
辰时已至,鸟雀纷纷跃上枝头。
邺城街道上人来人往、摊贩云集,热闹极了,而官驿中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
一楼堂下无人,秋眠站在官驿廊下打量着天色,正疑惑着公主与驸马怎么还未下楼时,外街来了个仆从。
那人径直走向她,作了一揖:“见过娘子,我为李太守府上小仆。太守府昨晚新得了一幅顾氏字画,甚是难得,听闻公主与驸马亦是惜才之人,故我们大人欲请公主与驸马过府一观。”
惜才之人?秋眠捕捉到了仆从话中的关键,神色一动。
应答后与他作别,得了想要的消息,秋眠兴冲冲上楼,却在寂静中在屋门外停住脚。
侧耳细听,屋内静悄悄的,犹豫片刻,她轻叩门扉、小声问道:“殿下起了吗?”
下一刻,屋门从内被打开,越承昀站在门后,朝她点点头。
秋眠连忙迈入屋内,然而刚进屋,她就察觉到气氛不对。
薛蕴容倚在榻上,红肿着眼睛,正用热帕子仔细掖着。见她靠近,神色懒懒。
见此情景,似想到了什么,秋眠脸色一变:“殿下难道又梦见……”
刚起了个头,她忽然意识到驸马仍在屋内,于是又住了嘴,转而从薛蕴容手中接过帕子,小心按在了眼睛上。
果然从前便多次这般了,越承昀离得不远,自然听出了秋眠的欲言又止,掩住神情中的忧色,心中暗暗记下了此事。
她不愿多说,那自己多加留意便是。
现今,毕竟已与从前截然不同了,他有信心。
“殿下,李太守府上来人了。”秋眠将帕子重新浸入水中,拧干了后又给她敷上,“他邀您与驸马午后至府上,说得了新奇字画,想要借花献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