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是下意识被长餐桌镜头坐着的那个人影吸引了视线，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个始终未动、却压迫感十足的身影上。

借助有些低矮的视野，苏白看向巫珩的目光格外专注。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他和巫珩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对方既然能在之后将他坠楼时的记忆清除，自然也能抹除这段对普通人而言有些离奇的经历。

「苏玄的弟弟。」

苏白听到坐在远处的巫珩这样称呼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就好像许久都没有正常开口说话了一样。

这个时候的巫珩，显然还没有记住苏白的名字。

年幼的身体明显愣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哥哥熟悉的名字冲淡了周围环境带来的不安与恐惧。

“大哥哥……”

“大哥哥是哥哥的朋友吗？”

苏白听见自己童年时出声询问。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周围的空间安静的有些压抑，但最终苏白还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嗯。」

一个有些不太情愿的承认。

苏白注视着那道熟悉而遥远的身影，意识中下意识想要靠近，却无法控制此刻的身体。

不过，也许命运中确实有某种牵引。

原本呆站着的小苏白竟然缓缓迈出脚步，朝巫珩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睁大眼睛好奇地环顾四周。

夸张的长餐桌两侧，静坐着十几道人形轮廓分明的身影，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些都出自巫珩之手，是人偶。

但和走廊中那些简陋空白的木偶不同，这些人偶有着完整的五官，形貌各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和巫珩近似的深色袍子，分坐在长桌两边。

若非它们一动不动，看上去几乎和真实的人类无异。

有的维持着举杯的姿势，有的像在相互交谈，有的已经起身，半个身子探出桌面，仿佛正要敬酒，还有的低垂着头，靠在手上，看起来像是沉沉睡着。

动作栩栩如生，神态各异，却又像是时间凝固在某一刻。

明知它们只是人偶，可苏白看着那些仿佛仍带着温度的身影，总觉得这些“人”曾在这个世界上活过。

“他们是大哥哥的朋友吗？为什么……”年幼的苏白出声问道，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桌人偶，只是奇怪这些“人”怎么都一动不动。

「上来坐。」巫珩并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了一下他两边空着的座位。

当小苏白乖乖爬上有些高的座椅，他仿佛身处于人偶之中，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到了这个时候，苏白才觉得视野中的画面似曾相识！

他曾经在进入噩梦世界前的间隙中，步入一片极黑之地。在那里，他一不小心失足坠入缝隙。

在向下坠落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并不记得的画面。

其中就有自己身处人偶之中的记忆。

苏白还沉浸在对记忆的整理中，一旁已经有一个仆人模样的人偶悄无声息地端来一盘他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果实，轻轻放在了年幼苏白的面前。

「和苏玄说的一样，是个不够谨慎的小家伙。」

巫珩的声音从黑袍下传出，低沉干涩，听不出喜怒。见那孩子下意识伸手去碰果盘，他语气依旧平淡：「这里很可能并不安全，人类也可能不适合食用这里的东西。」

“可是大哥哥知道哥哥的名字，”小苏白有些迟疑地收回了手，然后仰头看他，又看了一眼餐桌两侧一动不动的人偶，“他们……感觉很像哥哥，好奇怪啊。”

站在旁观角度的苏白也微微一怔，诧异于自己年幼时的敏锐，这些人偶和苏玄的壳子一样是由巫珩创造的人偶，其间倒是的确存在着相似之处。

「它们和苏玄不一样。」巫珩解释得简洁，「只是一些没有生命的……玩偶。」

“原来是这样啊……”小苏白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语气又亲近了一些，“哥哥和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也会和玩具一起吃饭。”

他顿了顿，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前那盘果实。

“所以……大哥哥也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大哥哥也在想爸爸妈妈了吗？”

这句话说出口，桌边原本死寂的气氛忽然像是被轻轻搅动了一下。

「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巫珩的语气似乎有些一些起伏，「我们之间的秘密。」

“也不能告诉哥哥吗？”小苏白歪了歪头。

「不能，也不可能。」巫珩的声音渐渐变低，「毕竟你不会记得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用小苏白听不见的声音说完后，巫珩才继续说道：「坐在这里的，就是我曾经的亲族，也是我记忆中他们最后的样子。」

虽然知道巫珩所说的是一个秘密，但幼年的苏白显然很难理解巫珩所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