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咸鱼日常(183)
为了顺藤摸瓜,太子干脆调来了先皇时期至崇安六年,近三十年容都秋闱与春闱的考生名单,一眼望不到头的记档名册堆满了整个正殿。
钟晰也在书房亲自翻阅搜索,太子府内大几十人挑灯夜战,各个眼前都堆了厚厚一叠册子。
羡予想留下来帮忙,倒是先被殿下哄回侯府休息了。她前脚刚走,闲着的项颍后脚就被孔安抓来充苦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熬了整整一夜,晨光熹微时,真在这浩如烟海的名册里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这堆小山一样高的名单里姓乌的、或者名字里带乌字的不少,但人生轨迹与钟晰的推测如此相符的,仅有这一个。
祝乌辞,越州秀山县人氏,阳嘉二十年,即三十三年前于越州参加秋闱,名列越州第二十六。
当时他年仅十九岁,这样年轻的举人,不可谓不博学颖悟。
直到七年后,也就是阳嘉二十七年,祝乌辞才前往容都参加会试。沉淀七年,一举得中。
随后又考过殿试,在三百新科进士中位列八十余名,骑马踏花过容都,杏林宴上题诗赋,风光自在,一时无两。
但在那之后,一切都变了,表面锦绣的容都露出了它狰狞的真面目。
祝乌辞七年后才来容都赶考,除了沉淀和更加用功的备考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前往容都的车马成本太过高昂,他承担不起。
虽然也有本地乡绅为了招揽他而提出资助,祝乌辞本人却不愿意。他那时太过年轻,相信人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达到想要的结果。
所以前往容都这一路,他准备了七年。
朝廷新得进士足足三百名,除了自己愿意回乡或者调任州县的个别人,其余但凡有点志向的,都想留在容都。
而容都的官位就只有这么些,除了能得陛下亲命的前几名,其余都全靠吏部分配。
这里面和权贵们沾亲带故的占去一部分,自己花钱一路打点上去的又占一部分。
还有一些家中既无权势也无银钱的就审时度势,主动投靠世家大族成为他们的门客,借一个某某大人的门生之名,终于为自己的仕途换得一个较好的起点。
祝乌辞属于什么都没有还死脑筋的。
贫穷的小县城考生,哪里有什么资金打点,于是他只被指去做了南城兵马司的吏目,负责衙门的相关文书。
在梁朝,五城兵马司是直属于皇帝的部门,听起来阔气得很。
但这儿也是世家们的闲散人员混资历的地方,对于祝乌辞这样的人来说,几乎完全阻断了他向上爬的可能,因为他不可能比过背靠各种勋贵的少爷公子们。
就镇国侯府来说,羡予的父亲还没战死时,她二叔也是个富贵闲散人员,曾经也在西城兵马司任过好一段时间的指挥。
这个官职仅仅正六品,对侯府来说算不上什么,在天上掉块石子都能砸死两个朝廷大员的容都更是说不上话。
兵马司的活儿又多又杂,但也不需施庭柏亲历亲为,所以他当年倚着当镇国侯的亲哥哥,当个六品小官乐得清闲。
施庭柏当年虽然不怎么干活,但起码不整幺蛾子,放到从前都能说一句清正之官。
阳嘉二十七年,权贵间的风气更是不如今天,混了半辈子的兵马司指挥之类的人,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捉弄压榨的对象,祝乌辞的境遇可想而知。
五城兵马司分区域负责容都内的巡查、捕盗、管理街道、火禁等事务,每个区域正七品的副指挥都足足凑了四个给权贵们混资历用,吏目却只有一人。
祝乌辞当年二十六岁,初初上任时还怀揣着天真的幻想,认为自己好好做事就能被其他人看到,然后得到提拔和重用。
他的努力确实是被看到了,只不过人的位置就摆在那里,先看到的自然是满脑肠肥、尸位素餐的南城副指挥。
他不止自己瞧,还叫同僚一起来看这穷酸书生的笑话,大肆嘲讽他的天真和愚蠢。
从那天起,刻意的刁难与压榨从未停止。
祝乌辞整日睡得比狗晚气得比鸡早,兵马司的其他公子还在锦绣温软中酣睡时,他就要熬灯点蜡开始处理公务了,否则可能招致副指挥们更加变本加厉的凌辱。
即使这些繁杂的条子册本在他眼里连“公务”都算不上。
他有时候也会问自己,自己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在金銮大殿里就陛下亲出的考卷答过数千字的策论,难道就是为了今日熬夜处理这个偷了二两银的小贼该关在哪个牢房吗?
但转念一想,圣贤所谓君民,他完成圣上所派公务可称为君,保障南城安居便是为民。
他自认己身所行所为皆无愧于自己的志向和道义,即使身居容都三丈陋室,祝乌辞那时仍然觉得凭己丹心,可照汗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