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番外(242)
远处,炮火依旧在咆哮,伤员的哀嚎混着机枪的扫射声,像一场永不结束的噩梦。
而林烬终于抬起手,攥紧了顾安的衣襟,指节泛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1937年10月31日
撤退的命令终于下达。
中国军队在炮火掩护下,分批撤出上海。闸北的街道上,散落着来不及带走的钢盔、步枪和染血的绷带。四行仓库的枪声渐渐稀疏,最后归于沉寂。
顾安站在废墟中,看着远处日军的太阳旗缓缓升起,刺眼的猩红在硝烟中招展。他转身,对身后的人低声道:
“走。”
林烬没动。
他站在程添锦倒下的地方,脚下是干涸的血迹,手里攥着那枚再也不会走动的怀表。
张冠清直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别他妈看了,走!”
林烬被他拽得踉跄了一下,却没挣扎。他的眼神空荡荡的,像是灵魂早就随着那天的炮火一起炸碎了。
11月9日
日军占领闸北的消息传来时,顾安正在程公馆的书房里写信。
他写得很冷静,字迹工整,措辞克制——
“程伯父、伯母:
添锦殉国,10月11日于闸北。
他走得很干脆,没受太多苦。临行前,仍念着您二老和林烬。”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林烬还活着,但已不成人形。”
信纸被折好,塞进信封,和另一封寄往香港的信放在一起——那是给秦逸兴和李阿曼的,只简单写了几个字:
“平安,勿念。”
程公馆的卧室里,林烬蜷缩在程添锦的床上。
床单上还残留着一点淡淡的墨香,是程添锦常写的钢笔水味道。林烬把脸埋进枕头,呼吸沉重,像是要把最后一点属于那个人的气息都吸进肺里。
门外,顾安轻轻敲了敲门,没得到回应。他推门进去,看到林烬像具尸体一样蜷着,手里死死攥着怀表,指节泛白。
顾安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一杯热茶放在床头。
茶是程添锦常喝的碧螺春,热气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里划出几道转瞬即逝的白痕。
林烬没动。
顾安看了他一会儿,最终只是低声道:
“活着的人,还得活。”
说完,他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林烬一个人,和那杯渐渐冷掉的茶。
窗外,日军的太阳旗在闸北高高飘扬。
而租界的霓虹灯,依旧没心没肺地亮着。
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像一道苍白的刀痕,割在卧室的地板上。
林烬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这里,是程添锦吻他的地方,就在那扇雕花屏风旁,他的后背抵着檀木框,被那人用《牡丹亭》里的词句哄得耳根发烫;
这里,是他们成亲地方,红烛高烧;
这里,是程添锦用烧红的铜丝在他无名指烙下戒痕,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想和你...有个凭记……”
而现在,红烛燃尽了,铜丝锈了,屏风上的雕花蒙了灰。
他走到床前,指尖拂过床单上细微的褶皱——程添锦总爱在睡前看书,看到兴处会无意识地用手指捻页角,把丝绸床单揉出细小的纹路。
林烬曾无数次在深夜醒来,借着月光看那人专注的侧脸,看他镜片后微蹙的眉,看他翻页时腕骨凸起的弧度。
如今枕头上还留着几根黑发,是程添锦最后宿在这里时落的。林烬捏起一根,发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一缕将熄未熄的烟。
“你知道我书房第三个抽屉里有什么吗?”
林烬拉开抽屉,补丁竹布衫静卧着,林时初临的《兰亭序》边角微卷,秦家姆妈的鞋样子泛了黄,从顾安那儿顺来的钞票边角已磨得发毛
一件件都是旧时光,偏如今只剩它们,在抽屉里整齐地,压着满室空寂。
书桌的玻璃瓶里,插着早已干枯的玫瑰。是去年程添锦从法国领事馆晚宴上带回来的,他说洋人讲究这个,约会该有鲜花。
林烬当时笑他酸,却悄悄把凋谢的花瓣收进《楚辞》里当书签。
现在那本《楚辞》还摊在床头,停在《九歌少司命》那一页,程添锦用钢笔在「悲莫悲兮生别离」下面划了道线,墨迹力透纸背。
林烬突然抓起玻璃瓶砸向墙壁。
「哗啦——」
干枯的花瓣混着碎玻璃迸溅开来,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他踉跄着跪在碎片里,掌心被割出血也浑然不觉。原来最痛的不是枪炮贯穿血肉,而是这些细碎的、无所不在的痕迹——
浴室里并排的牙刷,一支已经落了灰;
衣柜里熨好的长衫,再没人会穿;
书桌上未完的教案,钢笔还搁在「天下兴亡」四个字上,墨汁早已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