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锋利的短发被风吹得向后飞扬，将那饱满而立体的额头全数露出。

云鹄慢慢走到了苏浔沚的身旁。

他没有刻意抑制自己身上的气息，他知道，苏浔沚肯定发现了他的到来。

但苏浔沚没有说话，是不是意味着对方已经渐渐消气了呢？

云鹄坐下，和苏浔沚并排。

两人一起仰望着天空。

深夜，星星隐匿，明月高挂。

漫天的云层飘忽来飘忽去，却都心照不宣地错开了那轮皎白。

云鹄罕见地没有去回忆他过往的纷杂，只是感受着风从他发丝流过，在他们两人之间穿行，好像给两人束以无形的链接。

在某一瞬间，他们的思绪好像是相通的。

云鹄沉吟着。

虽说他是答应了凤筱、柳昊和寻之去道个歉，可是他罕见地不知从何说起。

也许该先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

黑瞳一缩。

——不是云鹄说的，而是自他旁边的苏浔沚嘴巴里吐出的话。

这个坚毅而无声的男人贯来如此，喜欢反思自己，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在自己的身上。

云鹄望之不忍心疼，他叹息：“应该我和你说对不起。”

蓝眸男人骤然回头：“那你错在哪？”

倒没想到他反过来问这一茬，云鹄哑然。

他看着那双还含着情绪的蓝眸。

明显，还余怒未消嘛……

云鹄不觉垂眼心虚下来。

可对面的人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苏浔沚罕见地强硬：“云鹄，看着我。”

云鹄飞快一眨眸子，装成一副无辜相，下意识听从指令向上看去。

可苏浔沚此时气啊，哪会被他这样子迷惑。

但还是忍不住软下声来：“云鹄，我很珍惜你。”

浓密的睫羽眨着，像是翻飞的蝴蝶，苏浔沚注视着那双表面懵懂的眼。

他改了改措辞，给那两字“珍惜”添加上了砝码：“我、凤筱、柳昊、飞霜……包括师父、莱雅店长、迪恩、首领……我们都很珍惜你。

“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并不是孤身一人的，大家都在你身后。”

——即使被认为卑劣也无所谓，他要为云鹄的命添加上名为“爱”的砝码。

“还有云墨，她还在等着你回去。

“所以，请你珍惜自己一点，好吗？”

温热的触感捧起了云鹄的双颊，小心至极，某一瞬间，云鹄以为自己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他不能逃脱那抹热意，更逃脱不了那双蓝瞳。

蓝色的底色炽热极了，却又克制极了。

但只要望向那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无人会不知晓他其中的爱意。

云鹄对接下来的话有了预感，不知出于何种感受，他只是轻微挣扎了一下，但皆被强硬地带了回来。

月光点缀在他们身上。

声音里带着风的气息，轻而易举地流入了云鹄的耳中。

“我爱你。”

心脏轰鸣，有什么东西填充上去，满满溢出。

这一声直接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云鹄克制不住因为那短短三个字掀起的浪涛与惊雷。

只听对方说道：

“我知道你不可能放弃。

“我同样也不会放弃。

“从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它而前进。”

推翻天上城是他的目标——已经不单单只为了替师父复仇、结束两界穿越了，还为了反抗、希望、光明等更复杂、更宏大的东西。

蓝眸璀璨，对面人坚定如磐石，向他宣告：

“我不要求你也爱我。

“但请允许我与你同行。”

＊

云鹄迷迷糊糊地缩回到了被子里。

他仰望着黑漆浑浊的天花板，一时竟然搞不懂现在的状况。

明明说好的逃跑呢？说好的决裂呢？

他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而且本来是打算自己去道歉的，为什么反倒是他被道歉了？

……

话说……他刚刚是被告白了吗？

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不是云鹄第一次被告白，但这是云鹄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受。

用一个词来形容——很微妙。

有种连心脏都跟着震颤的感觉，直到现在都能感受到浪涛后的余韵。

云鹄克制住自己想要往苏浔沚那方看去的冲动，他蛄蛹了一下身子，却敏锐地被发现了。

“很晚了。”旁边床的男人说着。

云鹄蛄蛹的身体一僵。

“早点睡。

“你明天还有安排吧。”

苏浔沚仅凭云鹄丢下信封的行为就推测出了这个答案。

身体渐渐放松，背对着苏浔沚，云鹄小声应着：

“嗯……”

而背地里，云鹄则是开始怀疑自己：刚刚的告白真的不是他的幻觉吗？

没办法，苏浔沚实在是太正常了，和往常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