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村委的会议室里挤满了人，各生产队的队长、村里的老辈，还有果酱厂的几个骨干，

一个个愁眉苦脸，屋里烟熏火燎的，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

“这可咋整啊？刚有点起色，就要断顿了？”

“都怪这新设备，太能‘吃’了，以前够用半个月的果子，现在三天就没了！”

季星然没说话，他站起来，在墙上挂起一张他连夜画的简易地图。

地图上，红星生产队在中间，周围圈出了七八个村庄的名字。

“问题不是设备，是我们的思路该换了。”

他拿起一根树枝，指着地图。

“以前我们是小作坊，靠自己村里这点野果子就够了。现在我们是厂子，产能上来了，眼光就不能只盯着自己家门口这一亩三分地。”

他点了点周围那几个村庄的名字，“整个公社的刺梨资源，都得是我们的原料基地。”

他抛出了一个词：“跨村收购。”

话音刚落，下面立刻就炸了锅。

“啥？去别的村买？凭啥便宜他们？”

“咱们辛辛苦苦建起厂子，他们啥也没干，就等着卖果子挣钱？没这个道理！”

“就是！去买他们的？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小季啊，你这想法太年轻了。万一他们看咱们厂子离了他们的果子不行，坐地起价怎么办？人心隔肚皮，这事儿可悬！”

反对声此起彼伏。

霍北一直靠在门边没吭声，这时他猛地站直了身子，一巴掌拍在桌上。

“砰！”

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一个个的，眼光就不能放长远点！”

他扫视着所有人，让不少人缩了缩脖子，

“我们现在不是一个小作坊，是个厂子！听懂了没？厂子要的是什么？是稳定的原料供应！”

“把周围村子都带动起来，让他们都给咱们种果子，采果子！等以后咱们厂子做大了，整个公社，甚至整个县的果子都得送到咱们这儿来！到时候，价格咱们定，规矩咱们说了算！这叫掐住他们的脖子！”

他一番话说得又冲又硬，但道理却很明白。

季星然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语气缓和了许多：

“大牛说的对。而且，我们不是去做慈善，是去做生意。我们给出比果子烂在山里高得多的价格，他们给我们提供稳定的原料，这是双赢。更重要的是，”

“这事儿由我们出面，也正好符合陈部长对我们‘带动周边，共同富裕’的期望。报告送到地区，这也是一份实打实的政绩。”

提到陈部长，屋里反对的声音小了下去。

霍振国拧着眉头，嘬了口烟：

“理是这个理……可这第一步，跟谁家买呢？这可得选好了，要是开头不顺，后面就难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季星然身上。

季星然拿着那根树枝，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出人意料地，重重地点在了一个名字上。

“李家庄。”

“啥？！”

霍振国吓得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小季，你疯了？那李大头刚跟咱们结了那么大个梁子，他现在在村里还抬不起头呢！咱们上赶着去他们那儿收果子，那不是自讨苦吃，给人家送脸上门去踩吗？”

“就是啊，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李大头那人，肯定得从中作梗！”

季星然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玩笑的表情。

“正因为有梁子，才必须第一个去。”

他伸出手指。

“第一，李家庄后面的山最大，我去看过，刺梨资源是周围几个村子里最丰富的，足够我们撑过这个月。”

“第二，我们不计前嫌，主动上门合作，这叫格局，叫阳谋。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红星厂心胸有多宽，不搞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只一心一意谋发展。”

他放下手，走到屋子中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要让李家庄的村民们亲眼看看，跟着李大头那种人瞎折腾，除了挨批斗，什么都落不着。但只要把山上的野果子摘下来卖给我们红星厂，就能拿到实实在在的票子，就能给家里添件新衣裳，给娃买块糖。人心是杆秤，他们自己会掂量，跟着谁，才有饭吃，有钱赚。”

一番话说完，满屋子的人都听傻了。

他们只想着李大头会不会使坏，可季星然想的，却是怎么直接把李大头的根给刨了。

这哪里是去收果子，这分明是去诛心！

霍北大步走过来，站在季星然身边。

“就去李家庄！”

他看向霍振国，

“队长，这事我亲自带队去。我倒要看看，在李家庄，是李大头那张破嘴好使，还是我手里的现钱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