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工”这三个字一出来，刘志强浑身一震，瞬间就懂了。

这在七十年代，比金山银山还有诱惑力。那是铁饭碗，是人上人的身份，是能传给子孙后代的荣耀和保障。

“厂长，高！实在是高！”

刘志强一拍大腿，“这玩意儿，没人能顶得住！我这就去办！”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很快就在红星厂里涌动起来。

最先是厂里负责熬酱的李二狗，他媳妇儿在村口跟人显摆，说有“大厂”的领导看上他家二狗了，要让他去县里吃商品粮。

接着，负责陶罐封装的赵铁柱，也开始在工歇的时候，跟几个要好的工友吹嘘，说国营厂的副主任许诺给他一个班长的位置。

消息像长了脚，没两天就传遍了整个厂子。

原本热火朝天的车间，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

霍振国急得像被火燎了尾巴的猫，一头冲进办公室。

“小季！大牛！出大事了！王建国那个老王八蛋，在挖咱们的墙角啊！李二狗、赵铁柱他们几个，心都活动了！他们要是走了！”

“反了天了！吃咱们的饭，住咱们分的房，现在想去舔别人的锅底？”

他霍地站起来，浑身的煞气压都压不住，“老子现在就去把那几个白眼狼的腿给打断！我看看谁还敢走！”

“别去！”季星然头也没抬，

“腿打断了，人心就能留住？他今天能被王建国勾走，明天就能被李建国、张建国勾走。问题不在他们，在我们。”

“在我们？”霍振国和霍北都愣住了。

“队长，去通知下去。”季星然放下铅笔，把图纸折好，

“下午，就在厂子大院里，开全厂大会。另外，让林晚晚去信用社，把厂里账上能动的活钱，全给我取出来，一张都别剩。”

霍北皱着眉：“你要？”

季星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想用虚的换咱们实的，那我就让他看看，什么叫实的。”

下午，红星厂的大院里站满了人。

所有工人都到齐了，连做饭的大师傅都围在边上。

气氛压抑得厉害，李二狗和赵铁柱几个技术骨干站在人群前面，低着头，眼神躲闪，一副做贼心虚又强撑着不服气的样子。

季星然走到临时搭的台子前，手里没拿铁皮喇叭，就这么清了清嗓子。

他没骂人，也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冲着人群里的林晚晚点了点头。

“晚晚，你上来。”

林晚晚抱着个大账本，紧张地走上台。

“把咱们厂，从开工到现在，总共卖了多少货，赚了多少钱，给大伙儿念念。”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翻开账本，用她那清脆的声音，一笔一笔地念了出来。

从第一批果酱卖了多少钱，到换了陶罐之后销量翻了多少番，再到上个季度纯利润是多少……

一串串数字从她嘴里蹦出来，工人们听得眼睛越睁越大。

他们每天就知道埋头干活，领工资，从来不知道，自己亲手做的这些东西，竟然能值这么多钱！

念完账目，季星然挥了挥手。

两个小伙子吃力地抬着一个大木箱子走上台，“哐当”一声放在他脚边。

季星然一脚踹开箱盖。

“哗啦——”

一整箱崭新的大团结，像红色的瀑布一样涌了出来，堆在台子上，晃得人眼晕。

整个大院，瞬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盯着那堆钱。

“我知道，最近有风声，说红旗厂要挖我们的人。”

“说给你们正式工的身份，一个月三十块钱的死工资。听着，确实挺好。”

他顿了顿，弯腰从钱堆里抓起厚厚的一大沓，在手里拍了拍。

“我们红星厂，给不了你们铁饭碗。但是，”他话锋一转，提高了音量，“我们除了基本工资，还有这个！”

他把那沓钱举了起来。

“这个叫分红！厂子赚得越多，你们分得越多！”

他把视线转向人群前的李二狗。

“李二狗，你过来。”

李二狗哆哆嗦嗦地挪上了台，头都不敢抬。

“你是咱们厂第一个能独立看火候的老师傅。”

季星然从那沓钱里，数出厚厚的一叠，直接塞进李二狗怀里，“这是你上个季度的分红，三百块。”

“轰——”

人群炸了。

“啥？三百？”

“俺的娘哎！三百块！俺在生产队挣十年工分都挣不来这么多！”

“国营厂的工人，一年不吃不喝，才三百六十块钱！”

李二狗抱着那沓沉甸甸的钱，整个人都傻了，手抖得像筛糠。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怀里那崭新的票子，带着油墨的香味，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