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在发现千桃想要绑架他的时候不是假意被绑、而是阻止她带他回小渔村，她现在是不是还好端端站在杭城？因为怕陆即礼对她失望，所以便跳崖自杀？

陆行川烦躁地将稿纸揉成一团。

——

一年后

千桃还是没有醒过来，她愈发的白，身上的生机被一点点抽走。

她已经转进了杭城的医院。

陆行川时不时会到医院看她。

他常常告诉她，陆即礼的近况。

比如，陆即礼的主治医生断言，他这辈子都找不回曾经的那些记忆了。他想刺激她，告诉她不用再寻死，陆即礼这辈子都想不起她，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做过那些出格的事，就算她死了，陆即礼都未必会掉半滴眼泪。

陆行川也仅仅是想想，每当面对千桃苍白的面色时，又会泄气。

他也会告诉她，他给小渔村投资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小渔村被开发起来，游客变多、经济也发展起来了。曾经在海崖边救过他们的一家三口，生活也富足起来。

至于她的父母、弟弟因为投资不当，将家里老底都投了出去，现在欠了一屁股债。

陆行川将这些事说给千桃听，希望她即使在沉睡中也能愉快些。

陆即礼偶尔也会来医院看看。

当然，是以小叔的身份来看的。

千桃跟陆行川之间的关系，是众人眼中的心照不宣。

这天，杭城下起初雪，陆即礼带着保暖的围巾到医院来。

“阿川，天也冷了，我给千桃带了围巾帽子过来。”陆即礼将口袋推到陆行川面前。

“谢谢。”陆行川对陆即礼的态度一直不远不近。

陆即礼心思细腻，他的体贴似乎无微不至。陆即礼什么都不用做，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熠熠生辉。

有时候，陆行川会想，如果他成为陆即礼那样的人，千桃会不会多看他几眼？

看他。

而不是看他这张酷似陆即礼的脸。

第257章

陆即礼要离开病房了，陆行川终究忍不住，他追上去，问：“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了另外一个人的喜恶而付出生命么？”

陆即礼怔了怔，旋即笑着摇头：“不管有没有，在我看来，这种行为，对他自身都极其不负责任。”

两人容貌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

陆行川就算伪装得再温和、再儒雅，也比不上陆即礼那种与生俱来般的亲和力。陆即礼只往那一站，便让人觉得他可以信任。

陆即礼似乎想起些什么，他对陆行川说：“阿川，回老宅吃年夜饭，你已经很久没回去看过他们了。他们很自责。”

“不用劝我。”提及陆老爷子，陆行川倚在门畔，桃花眼垂了垂。

陆即礼还想再劝。

然而他看见病床上昏睡一年多的少女时，所有的话又止在喉咙间。

陆即礼隐约觉得，他失忆前，一定认识她。然而他半点有关过往的记忆都想不起来。陆即礼时常在梦中梦见千桃，梦见她那天在病房里红着眼眶喊他的模样。

他隐约猜到，千桃跳崖，跟他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好像有一道屏障将他与过往分隔起来，他很难将过往想起，最后，他只能说：“我走了。你注意休息。”

陆即礼的身形从走廊里消失。

“砰”了声，病房外的门被轻轻阖上。陆行川后背抵上门板，长腿微弯，他沉默地垂下头，黑发低低压着。

一年多了。

陆行川没回过陆家。不论是陆家老宅，还是陆老爷子住的那处园林。

他当然会怨。

如果陆老爷子没有执意去寻找陆即礼，那么千桃，她还会选择从海崖上跳下么？如果陆即礼死在九年前……

到现在，陆行川还能清晰地想起千桃跳崖那天的场景。

他记得那天的海浪、记得那天的碧海，记得千桃略带哑意说出口的话。

他怨祖父、怨陆即礼。

他也怨恨他自己。

他为什么，非要将计就计，为什么非要执拗地否认他对千桃的感情，为什么非要带千桃去见陆即礼？！

陆行川扯开唇。

他发不出任何声响，像走投无路困兽一样，喉间闷闷。心口好像缺了块口子，他麻木地直起身，像往常那样，他拿出电脑，在病房里办公。

他习惯在这里守着千桃。

他起初也不懂。

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人，他怎么会一日日过来守着她？

后来他懂了。

无关她是否喜欢他。

喜欢这东西，如影随形，且没有来由。

陆行川从不觉得自己有多深情。从前他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

九点，陆行川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他关上电脑，掖好千桃的被角，凝着千桃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