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试图用爱感化我(10)
“我拼命的跑啊跑,可是……可是小雯只有六岁,她还太小,根本经受不住长途跋涉,路上害了病,我带着她求天求地,但她还是离开我了……
“东篱铁骑踏平了我的家,带走了我的命。
“再后来我又回到了潍水,心想死也和家人死在一起,幸好……”
阿晚语气轻缓,用复述的口吻将血淋淋的伤疤撕开展现于人前,面色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女孩子们则心疼的将她围在中间。
微祈宁内心复杂,阿晚的话犹如利刃一字一句扎在她心头。更难过的是,她想不到任何能安慰的语言。
对于当事人而言,所有劝导都显得太过苍白。
另一女孩沉重的接过话头:“幸好,在逃亡路上我们相遇了。”
“那天很冷,我从天黑走到天黑,口干舌燥筋疲力尽时,终于走到潍水。
我刚弯下身子,就看见不远处,阿晚穿着单衣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早就没了呼吸的妹妹。见我想喝水,阿晚指指身后冲我道:
这里没有泥沙,水质干净些。
我和她四目相对,她脸上身上脏兮兮的,瘦的颧骨高突,整张脸只有眼睛还没变形,我知道我也好不到哪去。
我们相视一笑,笑着笑着,忽然落下泪来了。我们像找到同类那样,依靠着彼此大哭一场,然后把小雯葬在了她最爱的潍水。”
斯人已逝,活人还得继续痛苦的活。
“因为水,我们在潍水附近流连,又陆续碰到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姐妹。我们相依为命,互相给彼此鼓励。
可是啊,后来军队扎根潍水,我们被收入营中,半只脚踏入真正的无间地狱。
早在进入这里的那一刹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话止于此,女孩错开视线静静地看着前方。
尚未说出口的苦痛,在座诸位心知肚明。
微祈宁默默攥紧手心,难怪一开始这些孩子不愿说话,难怪桶里的碗都是完好的,难怪她们没有丁香那样好看的衣服穿……
因为她们也是被掳来的啊!
不知道陆无砚对此得知了多少,亦或是一切均在他的默许下。
她一向很能共情苦难,想通这一层以后,内心更是双倍艰涩。
既痛心她们经历悲惨,痛于她们能将过往轻描淡写说出口。
又痛恨时代,痛恨自己无力,痛恨在场所有人无不是泥潭中奋力挣扎的一员。
她深深吸了一口浊气:“所以……你们求死,只是为了给自己求个解脱,对吗?”
“是。”阿晚抹去眼眶里的湿润,低声道,“自从家人走后,活着还是死去,对于我而言,已无太大分别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微祈宁红着眼眶将女孩们环到一处,“大家也是这样想的吗?”
“嗯……至少在这里的话,和家人的距离不算太远,黄泉路上,他们会等我。”
“我们留在这里,连死都不能如愿。”
孩子们一语一言的诉说自己的苦痛,字字珠玑,句句泣血。
微祈宁被语言压的喘不上气,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在掌心,又酸又疼。她嘴唇几次开合,想说点什么劝她们,又不知该以什么立场。
“贵人姐姐……我不想死……”
踌躇间,角落里忽然插进个细弱且不合时宜的声音。她仰头看过去,是刚才一起蹲着洗碗的女孩。
女孩绞紧手指,低头嗫嚅道:“我不能死,我的命是全家人拼尽全力才保下来的,我不想辜负他们……”
声音虽小,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微祈宁绷紧的神经上。
她心头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们根本不是在求死!
她们每个人都是家族最后的血脉,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亲朋好友的希望,若不是现实残忍,她们比谁都想活下去。
她似乎读懂了,女孩们被悲怆掩盖的内心下,句句不提生,却句句都是生。
想到这种可能性,微祈宁不由自主地加急呼吸,心脏跳动的巨大力量几乎要冲出胸膛。
于是试探开口道:“要是……现在有人可以许诺你们自由,你们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自由!?” “自由……?”
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说,女孩们惊呼一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下头叽叽喳喳私语起来。
“可我们根本接触不到有这么大权利的人。”
闹了半晌,阿晚轻轻一句话,又将气氛打回压抑。
微祈宁面上有些急切,精致的眉眼写满了认真:
“如果那个人是我,你们愿意相信吗?”
“………………”
此话一出,周围忽然陷入诡异的安静。
微祈宁目光扫过身前稚嫩的脸,随着沉默,心也一寸寸沉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