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镇国公主(397)
朱予焕坐在床榻边,一手托腮,隔一会儿就拿湿帕子给朱瞻基沾唇。
要不是朱瞻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朱予焕都想拿本书来,边看边照顾。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一睡不醒,守在殿内的宫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周遭寂静得可怕,只能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落雪声。
好在原本躺在床榻上昏睡得朱瞻基很快便有了动静,先是猛烈地咳嗽了几声,随后皱着眉头缓缓睁眼,朱予焕见状立刻要让人喊胡善祥来,朱瞻基已经伸手拦住了她。
朱瞻基见朱予焕拿着帕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焕焕……让他们先不要知会皇后,都退下……”
他的声音因为病重而变得有些微弱嘶哑,但在此时此刻寂静的宫殿中也算得上掷地有声,是以王瑾立刻冲着周围伺候的宫人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和自己一同退下。
朱予焕立刻拿起好几个垫子放在朱瞻基背后,她虽然没有护理过病人,但皇爷爷朱高炽勉强算是她看着走的,在这方面,朱予焕还是很有经验的,不算手生。
虽然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但朱予焕的眼眶照红不误。
朱瞻基看着女儿这般贴心地孝顺自己,又想到今日是除夕,不免心情复杂,半开玩笑道:“看来今年只有我们……我们三人一同守岁。”
若是换做往年,宫中正是热闹的时候,他或许正和自己的一众妻妾和几个儿女一起共享新岁之乐。
朱予焕自然察觉到朱瞻基那一丝微妙的情绪,她从旁边拿起一个卷轴,在朱瞻基面前徐徐展开,画中有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孩互相踢蹴鞠,看衣着打扮便知道是一对兄弟,背景并非在宫中,而是一片春意盎然的园林,不远处则有几个仕女打扮的女子望着踢蹴鞠的二人,手中拿着绣架,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意。
朱予焕这才开口道:“爹爹,这是桐桐给您的新岁贺礼,本来是想着亲自交给您的,可您如今正在休养身体,桐桐怕吵到您休息,便托我带来送给您。”
这幅图是春日里给朱祁镇和朱祁钰哥俩一起画的蹴鞠图,朱友桐本来是不想给朱祁镇画图的,奈何朱祁镇想要,她也不想让母亲和姐姐为难,最后还是画了一幅,没想到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按理说这画早就已经完工,只是朱予焕多了几个要求,让朱友桐在上面添了几笔。
朱瞻基几乎是立刻便认出了画上的两人是自己的儿子们,眼眶不免有些湿润,道:“好、好啊,桐桐这幅图画得很好。”
他心中最担忧的就是儿子,不仅事关皇位,更担心两个儿子如自己一般早逝,朱予焕此时送上这幅图,对于朱瞻基来说也算是一剂强心针。
朱予焕牵着他的手轻轻拂过画上的两个稚童的脸颊,道:“爹爹瞧,他们两个还没有长大,光是后宫的娘娘们保护不够,还需要爹爹庇佑呢。”
朱瞻基听到女儿心中还期盼着自己能够恢复健康,不由心中一酸,道:“这画上的是何惠妃和曹婕妤吧。”
“是。”朱予焕抽噎道:“平日里我和桐桐去仁寿宫向奶奶请安,娘娘们膝下无子,因此都对两个弟弟极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镇哥儿虽然与娘娘们不大熟络,可钰哥儿却是受过不少照顾的。”
朱瞻基长叹一声,许久之后才道:“她们两个也是宫中老人了……”他说完陷入了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予焕见他不说话,这才跪下,重重地磕头,道:“爹爹,如今奶奶和娘都不在,焕焕斗胆向爹爹讨个恩典,请爹爹念在庶母们多年来于祖母膝前尽孝,宽恕庶母们未曾孕育皇嗣之罪责,留她们一条生路,罚庶母们圈于宫中侍奉祖母。”
朱予焕即使不抬头,也能察觉到朱瞻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冰冷。
朱瞻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训斥的意味,道:“焕焕,你忘记你答应过爹爹的事情了吗?心慈手软如何能成事?”
朱予焕头也不抬,恭敬道:“《尚书》有云:‘好生之德,洽于民心’,爹爹仁厚宽容,为政九载,群臣百姓无不称道爹爹仁德,且皇权威严,弟弟又身份尊贵,庶母们岂敢自恃身份?女儿求爹爹开恩,其一是因为庶母们平日对焕焕确实多有照顾,其二是此举彰显皇恩,臣民得知定然感同身受、无不感恩戴德。”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瞻基这才无奈地叹气,道:“焕焕,仁德是留给至亲之人的,除了我们家中之人,不要对别人太过仁慈,你这样让爹爹怎么放心?”
其实她这般求情,朱瞻基反而放心不少,起码女儿还知道什么是心软,连没有血缘关系的庶母都有所关照,更不必说能够保障她的未来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