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晴+番外(166)
“直至大晋末年,求什么,什么不灵。当年天麻肆虐时,闵帝还不死心,开坛祭祀后,世间出现一味治病药引,可惜昂费非常,又引起一系列人间争端……到后来容钧登基,献青词、发祈愿,何曾灵验过?”
“如今,小皇帝还没踏入过玄女祭坛的门,都是当今首辅代劳,哪里又灵验过?两年前,乌江还发过大水呢,只是没有大晋末年发得厉害……”
容悦一口气说完,又补充道:“不对啊,也不知道裴绰那烂人,发的什么愿。说不定,他发的愿是保其性命,这么多年,刺客如过江之鲫,却没能伤他分毫……这么看来,还是灵验的。”
“怎么时灵,时不灵的?”怀晴皱眉道:“还有,金光明社的圣女可自行开坛祈愿,为何你们还要冒充若羌使团,想进入玄女祭坛呢?”
容悦脸上风云变幻,羞愧难堪,道:“从大晋末年起,金光明社的祈愿也时灵时不灵了,因而想来魏氏的玄女祭坛看一看……”
也不灵了?怀晴一惊。
“众护法猜想,是因为,有时朝廷国库储藏的黄金多,有时金光明社拥有的黄金多,二者相互之间并不知晓当年谁的黄金多……只要开坛祈愿没有灵验,便知是对方祈愿成功了。”
怀晴差点脚底打滑,惊诧道:“所以,谁的黄金多,玄女娘娘便能实现谁的祈愿?”
荒谬。
听上去,神明像一个贪财又顽劣的孩童。
容悦却正色道:“我们的猜想八九不离十了吧。”
沉默。
如果祈愿成真,以黄金储量来论,哪个老百姓的黄金能有朝廷或金光明社的多?就算是江南首富如顾三金,挂上三线金叶,与数以万计的国库黄金相比,不过螳臂当车。
怀晴愤愤不平地想,平凡如众生,祈愿连被神明听见的资格都没有吗?
“这样荒谬的神明不要也罢。”怀晴恶狠狠道。
容悦笑了:“你这话说的,怎么跟当年昭明太子说的,一模一样?”
怀晴一怔。
容悦继续道:“昭明太子当年可谓愚蠢至极,天麻大疫当即,他不想着如何收敛更多的黄金,胜过金光明社,反倒把东宫黄金散于民众,买那雪参药引,听说,连孝懿皇后的金簪金镯都被拿了出来。”
“若是当年,朝廷黄金比金光明社的多,说不定大晋还能苟延残喘几年呢……”
夜风忽起,怀晴茫然四顾,却看不清夜风的来处。
一心为民的昭明太子,为何成了大肆敛财的奸臣裴绰?
这些年来,首辅广开西陲互市,设海舶之司,通南北津渡,许商贾之子应试登科,明面上利国裕民,暗中贿赂盈门、爵位可市,黑白通吃。所谋者,黄金万两耳。
更声迟迟,怀晴理不清的心绪,索性便不理了。她要小憩几息,明日还有场硬仗要打。
陆九龄要在七日内出殡下葬。
……
天蒙蒙亮,守夜的大丫鬟们刚要下值,镇国公府便传出一桩噩耗——大爷没了。
还是裴少夫人早起替大爷亲自喂药时发现的。崔氏仓皇奔入幽篁院,哭天抢地,时值镇国公病中,崔氏没了主心骨。家中一应白事,皆由怀晴一手操办。
先唤来管家、仆妇,分派人等更换
白灯,悬缟幡,布设灵堂,又命人抬出棺木,安于正厅。世代往来的亲朋故旧,皆一一道人送讣,言辞恳切,不失体面。
至黄昏时分,镇国公府已是一片如雪素缟,灵幡随风猎猎作响,白纱掩门,哀乐低回。府前车马络绎,宾客盈门,皆为来送裴渊最后一程。
灵堂正中设灵位一座,素帛覆案,香炉鼎然,白幡垂地。
堂上布列纸马纸人、引魂灯、引路幡,四角悬缟纱灯,光影微明。棺木横陈于阶下,陆九龄安静地躺在里面,帛引绕身,香烟袅袅,直上檐梁。
怀晴一袭重孝,发挽素帕,跪于灵前,面色苍白,神情却无一丝涕泣。她自持极好,只静静伏身行礼,目不斜视,身形恭谨。
偶有旧故上香之人低唤“夫人节哀”,叹惋“可惜”云云,她只颔首谢过,从不多言。
镇国公府本就地位崇高,又因怀晴静和公主的身份,京都权贵之家几乎都来了。迎来送往,怀晴一口水都没喝上。
逢迎间隙,慧宝偷偷给怀晴热汤热水喝。怀晴心下难过,有一瞬间,真希望慧宝是柳如玉和裴渊的孩子——他们好歹在世间留下过什么痕迹。
宴家也来人了。竹影与传闻中的宴二公子、宴三小姐一道入灵堂吊唁。竹影一脸肃然,及至看到一旁站着的红灯,便立时了然,这又是妍妍的一盘棋。
这是怀晴第一次见宴二公子。明明玉面书生的模样,偏生眼神躲闪,不敢与人直视,一举一动尾随竹影,似风中过燕,欲飞还驻,怪不得被安宁公主掳去做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