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晴+番外(185)
江风带着微凉的水汽扑面而来,岸边偶有渔火远远飘来,又被水雾吞没。
“再过一日,便到嘉祥了。”
安宁公主补充道:“楼船没了,我们一行人分成好几拨,分别乘舟南下。”
见怀晴一脸困惑,陆九龄解释道:“你身中沉烟之毒,没有一月一次的解药压制,毒素游走全身,终究……”
他顿了顿,话未说完。
裴绰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生死有命,我早已知晓。”怀晴语气轻松。
容悦却已忍不住,抽出匕首,反手将锋刃架在陆九龄脖颈之侧,怒声质问:“解药在哪?你不是大晋少师么?你自己造出的毒,你总有法子!”
怀晴一惊,面露震动。
容悦道:“我在金光明社旧藏卷宗中翻到过。沉烟之毒,正是当年你与昭明太子所造,是不是?”
刀尖擦过陆九龄的皮肤,留下狰狞的红痕。
“慢着!”怀晴擒住刀柄,“少师两年来身中沉烟,无计可施,若有解药早就被解了,何必等到此时?”
两年来,裴绰用雪参吊着陆九龄的命,任他昏迷,也没能找到解药。
容悦咬唇不语,指尖颤抖。
“惭愧。”陆九龄拱手道:“当年国破之后,我与太子殿下身闯玄女祭坛,无意间发现有一株药草,颇为奇特,色泽乌紫,气味诡异,若入药制毒,药性极烈,世间无解,便将那些药草带了出来。”
“后来,以此草药,制成沉烟之毒。本来想以此毒反制金光明社,计划败露,我们被困于火场,自此生死离散。”
“我以为,那一场大火已将一切焚尽。直到遇见慕宁,她竟也身中沉烟,我才知……这毒,早已落入旁人之手。”
“就算是我,那时,也解不了此毒。”
陆九龄苦笑一声:“我种的恶因,便要受这恶果了。”他眸光直白地望向容悦:“容姑娘,你要杀我,我死得也不无辜……”
啪嗒一声,刀刃落地。
容悦双手垂落,无奈道:“这毒……终究就解不了了?”
“除非……”陆九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
“老师——”一直不发一言的裴绰却厉声打断,眼神如霜。
“少师,你说下去。”怀晴看了一眼裴绰,又郑重地望向陆九龄。
“除非,去玄女祭坛,找一味蕨草当做药引……”
“太好了!”容悦眼睛一亮,“我这就动身,去为阿姐寻药!”
“没用的。”仿佛晴天里忽然风雷大作,裴绰沉沉道:“没用的,两年前,我已试过。”
容悦僵住:“你什么意思?”
“两年前,我寻到少师时,他已昏迷不醒,在下不才,略通歧黄之术,便知他身中沉烟之毒。彼时他随身所携册页中,勾勒有一味蕨草形状奇异。我遂死马当活马医,揣度此草或可为引,解毒于万一……”
“后来,发生了什么?”怀晴追问。若是当时陆九龄的毒已经解了,也不至于两年后还昏迷不醒,需要怀晴与红灯联手相救。
“比没有解毒,还要糟糕。”
“什么意思?”怀晴心头一紧。
“我以首辅之便,闯入玄女祭坛,涉险采得蕨草。返京后即命太医院以此草研配解药。然事关重大,我始终心存不安,便先遣人试药……”顿了顿,裴绰眉头一蹙。
“那些试药的人都死了?”怀晴屏息凝神。
“十之七八状若疯癫,余者一二,也如行尸走肉,无知无觉。”
“毒与药,本是并生。未想那蕨草看似良方,实则……亦为歧路。”陆九龄闻言,神色苍白,叹道:“还好,还好,当年宁宁没听我的话,若是她真九死一生去了玄女祭坛,取得了蕨草,岂不误了性命?”
听到“宁宁”的名字,怀晴的心蓦然一酸。
好想她啊。
裴绰望她一眼,眸色深沉不明。忽而,他自袖中掏出一只细瓷小罐,轻轻置于她手中:“三日前,过上游渡口时所见,便顺手带了些。”
怀晴低头一看,那瓷罐白如新雪,盖上绘有一枝金桂,香气氤氲,幽淡如梦。白瓷小罐里是几块又白又长的桂花糖。
“阿姐昏迷之时,他可不是‘顺手’。”安宁公主叉腰冷哼,“他可是绕了三十里地专程跑去陇州张记铺子,就为了买这几块糖!”
“不过些许糖果,何足挂齿。”裴绰似笑非笑,嘴角却压不住那点不自然的弧度,“不过船上无事,权当打发时光罢了。”
怀晴昏迷多日,只觉唇齿泛酷,桂花糖来得正是时候。
入口甜香柔润,竟一时有些哽咽。
这时,一道影子轻轻落在乌篷之上,如燕穿云。
银光一闪,沈磐现身,面具泛着冷意。不知为何,怀晴似乎能看见银面具下他表情僵了一下,负手而立:“听说你醒了,我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