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我，先是惊讶一下，而后笑意盈盈道：“你又是哪位神明啊？”

我看向姜泱的眼底，她的眼神清澈地犹如水洗过的天空，看不出丝毫撒谎的痕迹。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必要和我撒谎。

她是真的没有带任何记忆投胎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

之前以为姜泱是带着记忆投胎时，我还以为她只是厌恶了神界的一成不变，到凡间来玩玩。

结果她是真的抛弃了记忆来到凡间的......为了那早死的主祭吗？

那位主祭既然得到了神明的垂怜，竟然也不曾为自己抗争过，竟然就那么轻易地被死亡带走？

他不曾抗争过自己的命运，不敢诉说自己的情谊，这般懦弱的人，竟然也能哄得月之女神这样的神明为他奔赴人间？

我的心底生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怒火，她这样情深意切地对那位主祭，甘愿放下一切来找他，可那位得到了她爱意的主祭可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这场跨越了两世的情缘，最后只有姜泱付出了代价吗？

这样薄情寡义的主祭配不上她这样的人物。

我脸色低沉，带着些许质问：“你不认识我？”

姜泱脸色变幻莫测，最后犹犹豫豫道：“您是冥神？”

我听着姜泱莫须有的猜测，不明白她为什么想了许久，居然会蹦出那么匪夷所思的答案。

但或许是我长时间的不回答，加深了姜泱的猜测，她突然跪下求饶。

原先还挂着笑意的脸上转眼就挂满了泪水，一张红唇上下张合，不断地告罪，只求我能饶过她。

我看到她满是泪水的脸，心中一疼，下意识地弯下腰去为她擦拭。

她这般自由张扬的人，什么时候如此卑躬屈膝过？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应该站在人群的中心，接受众人的爱戴，她应该被千万人敬仰。

她应该有很多我想象不到的未来，就如同我从未想过的现在一般。

但无论是何种未来，她都不应该像是现在一般，跪倒在地，祈求旁人的原谅。

哪怕这个旁人是我，也不可以。

我抬起她的手臂，将她牵起。

她低着头看向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我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想告诉她别哭，但在她的脸庞缓缓抬起的那一刻，我看到了她眼底尚未来得及掩饰好的狡黠。

我顿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从一开始姜泱在做戏。

什么眼泪，什么告罪，都只是她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的说辞。

说不定，在告罪时，姜泱还在脑海中构想出了逃跑的最佳路线。

我本应该甩袖离去，可看到这样的姜泱，我竟然觉得，这才是姜泱应该有的样子。

要骗就要骗过所有人，就算是神明也不例外。

胆大妄为，任性恣意，天道在创造众神的时候，究竟为什么会创造出姜泱这样的神明呢？

它是否也会为姜泱伤神呢？

我没有和天道交流过，但我现在确实有些伤神。

如果继续放任姜泱这么闹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这片大陆上就只剩下“冥神”这一位神明了。

我想，是时候来为姜泱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你说，你是我的信徒。”

我好笑地看着姜泱，她卷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结成小滴的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我缓缓说道：“可我从未收到过你的信仰。”

我逼近她的身侧，低下头靠近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最忠实的信徒，我的主祭大人，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信奉过我？”

在视线的余光中，我看到姜泱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心虚，但是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面不改色，甚至还带着一点谄媚地说道：

“我对冥神冕下的虔诚天地可鉴，每日祷告更是不曾断过，只是可能这些日子信徒太多，以至于冕下一个不留神没有注意到我的信仰。”

“是吗？”我轻声反问道，“如果按照主祭大人所说，那么错过主祭大人这样一位虔诚信徒祷告，反倒是我的罪过了。”

姜泱连忙摆手，毕恭毕敬：“这一切都赖冥神冕下的真神之威，福泽四海，泽披众生，信徒更是犹如千万河流涛涛不停地汇入大海。”

“冥神冕下每日倾听信徒的祷告已经很是辛苦了，哪里还有精力专门去注意我一个小小信徒呢？”

“有朝一日，冥神冕下的信徒遍布大陆，成为这片大陆唯一的神明，到那时，冕下的信徒犹如过江之鲤，绵绵不绝，还有的忙呢，又何必在意我这个小小信徒呢？”

我看着姜泱巧舌如簧，之前竟然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一张能颠倒黑白的嘴。

她真的失去了作为神明的记忆，自然不知道神明虽然不是全知全能，也不能读懂人心，但是神明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信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