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民国](2)

作者:百柠酒

为首的壮汉顺着司机手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片刻又收回视线,戏谑地看了他和女学生一眼,便带着手下那几号人扬长而去。

被指的是个外国女人。沈华年看见这一幕,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事情顺利解决,她却看着渐次散开的人群犯起嘀咕,心里五味杂陈。

这地方,说是租界,实际上就是国中之国。打人骂人都是小事,就算是洋人开车一轮子将华人轧死,也有领事裁判权罩着,没谁敢去找他们说理。

沈华年正胡思乱想,却无意间撇见对面亮着霓虹的饭店招牌下,那个身穿黑色西服的身影。

灯影昏暗,付书同的影子在风雪中摇曳,映得四周的墙壁一片斑驳。

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沈华年的心跳似乎先一步认出了他,毫无防备地漏了一拍。

一瞬间,眼圈边泛起不知名的红,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血液上涌,顶得她头脑发昏。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付书同眼中含满了情绪,想要上前去再看她一眼,又怕这突如其来的熟捻会吓到她。踌躇半晌,他最终也没能迈出那一步,只是站在灯下默默注视着。

“走吧,姑娘,事情已经办好了。现在不塞车,我们争取快些赶过去。”司机从后面过来,拍着手上的浮尘,边走边说。

“好。”沈华年闻言,悄悄抬手擦了擦眼泪,随即跟上司机的步子。

大雪纷扬,付书同站在灯下,直到沈华年聚焦成他眼中的一个光点,才垂眸看表。

秒针在此刻恰巧跳完最后一圈,定格在六点三刻。

不错,还是这个时间。付书同抬眸,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弧度。

…… ……

差不多快到七点,沈华年终于赶到学校前与先生碰了面。来接她的这位女先生是她兄长沈华兴的旧识,也是学校七位筹建者中的一位,也算看着沈华年长大的老熟人。

雪渐渐停了,赵书仪却还是被冻得直跺脚,见沈华年来,三两步走上前去,佯装着数落道:"还以为你故意耍我,不来了呢,我在这儿等得都快冻僵了。"

若按年纪算,赵书仪要比沈华年长上十多岁,可今年已经三十四岁的她性子还是跟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除了阅历多些,和沈华年几乎没什么两样。

沈华年见赵书仪脸上并无不悦,便顺着话茬回:“今日是我的错,先生要怎么罚我,我都领了。”

说话间,二人拐进学校旁的一条弄堂,朝着沈华年将要住的地方走。

赵书仪听见这话,回头冲沈华年做了个假正经的表情:“罚?我当然要罚。正巧过几天书店会到一批我的书,就罚你陪我去将它们抱回来。”

沈华年听完,笑着道了声好,继续提着藤箱跟在后面。

二人在一幢四层高的小楼面前停了下来,赵书仪一边翻包找着钥匙,一边对沈华年说:“学校的校舍暂时不够,你没办法住。这公寓是你哥哥提前租好的,你住三楼,还有位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学生同你一起。”

不用想,沈华年也知道她的这位“舍友”同样是沈华兴拖赵书仪找的,怕她初来乍到住不惯,两人在一起能相互照应。

已经锈迹斑驳的铁门被打开,露出漆黑的楼道。今天不走运,一楼的灯恰巧坏个干净,赵书仪暗自诹了一句,从包里拿出个小巧的手电来,摁开,带着沈华年往楼上走。

“唉对了,你也不是上海人,怎么忽然想着来上海念书了,家里安排的吗”

黑漆漆的楼梯间,赵书仪的声音被放大数倍,回荡在密不透风的墙壁之间,沈华年听完,只觉得那颗悬在身边已久的子弹在此刻正中她的心脏。

这件藏在沈华年心底已久的事就如一本尘封的旧相册,原本在待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此刻却重见天日。

早些时候见到沈华兴,赵书仪便想着问个明白,可当时手边一摞事情等着她做,忙着忙着也就忘了。再想起来时,沈华兴已经坐上了去北平的列车。

沈华年犹豫片刻,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家里想让我嫁人,我不愿意,我哥哥便偷偷将我送出来,说找个远些的地方能让我清净一段时间。”

走到二楼时,楼梯间总算有了些微弱的光。赵书仪关掉手电,欲言又止,忽然间便明白了为什么沈华兴会再三叮嘱一定要看好沈华年,为什么一定要约在晚上见面。

从山西到上海,一天只有一趟火车,还需从前一天中午出发,坐到第二天下午。

三层的楼梯,二人走完只用了一分钟,沈华年却觉得用了很多年才将这楼梯走完。这哪里是家里想让她嫁人,分明是逼她嫁。被捆上绳子,蒙上盖头塞进花轿的那一天沈华年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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