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民国](22)
“你送这些给他,他会不会不喜欢?”张沅看着红木八仙桌上的那三个小罐子,有些疑惑。
沈华年却胸有成竹:“他应该会喜欢的。如果实在吃不惯,他随便处理就是。”
她从小就爱枇杷,但奈何山西那片地上不长这类果子,只能靠父亲每次出远门时带一点回来。这次做枇杷膏,她想让付书同也尝尝这味道。
他自然也为她备了礼物。
回上海选东西太过张扬,付书同便提前找了家定制旗袍的铺子,打算给她做件新旗袍。
他挑了块乳白色软绸,上面还绣缀着不同的茉莉花,这布料若做成旗袍,跟他买的珍珠项链便是绝配。
选好布料,店老板便迎过来:“这位公子,可是要做衣裳给爱人?”
付书同低头一笑,毫不避讳地点头。毕竟于他而言,沈华年本就是他爱了两世的人。
那店老板却未见着人,便只能向付书同问尺寸,却未成想他记得很清楚,每一处都分毫不差。
前世的他不知偷偷给沈华年做了多少次衣裳。
“这衣服能加急做吗,我明早要带回上海的。”付书同低头看表,问老板。
这倒容易,只不过需多加些钱。
最终付书同付了双倍的钱,同店老板约定好明日一早便来取衣服。
店老板点头应下,立即叫人赶工将旗袍做出来。
…………
越是接近夏季,天气便越好,连日的晴天让人心情都舒畅许多。
沈华年没想过他会今天回来。
恰逢礼拜六,她们俩在屋里宅了一天,将之前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看完,顺便解决了先生留的课业。下午四点,沈华年将任务完成后伸了个懒腰,托腮望着楼下穿梭在弄堂里的人群。
不多时,便看见他出现在楼下。
见她一脸激动样,张沅笑着打趣:“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记得带上你的枇杷膏。”
沈华年故作不高兴地看了张沅一眼,但随即上扬地嘴角将她心里的高兴写在脸上。简单收拾后,她带上枇杷膏下了楼。
付书同知道她会下来,便站在楼下耐心等着。
今天闲着在家,沈华年便没穿学生制服,换了身绣着白色百合的淡蓝色旗袍,肩披蕾丝披肩,头发也没再梳成辫子,而是全梳了上去。
虽说已见过她穿各种式样的旗袍,但他还是会眼前一亮。
“这是我亲手做的枇杷膏,从小就喜欢的味道,想给你也尝尝。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沈华年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递给他,笑得温婉。
她送付书同的东西不多,却每次从都总能直戳他的心房。
“喜欢。”付书同声音里带着哽咽,笑着答她。
话毕,沈华年便听他继续开口。
“说起这个,我忽然想到了项脊轩志。”他看着手中那小巧的罐子,没来由地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
归家有个小阁子,名叫项脊轩,自束发起,归有光便待在此处,一学就是数年。这小阁子承载了悲欢离合,到最后聚焦到文章的结尾处。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是这句吗。”沈华年眼眸里像含了一片海,宁静而深邃。
付书同抬头,湿了眼眶:“是。是这句。”
他们二人前世的结局,鬼使神差地契合了归有光的句子,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留下了最为平常的悲剧。
付书同想忘,却怎么都忘不掉。
“那棵枇杷树,还是她妻子走前特地种下的。”沈华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第11章 枇杷树 “那你挽着我吧”
像付书同与她的前世。
走马灯一般,他只觉以前的一切都仿佛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一九三一年。
他与沈华年在南京定居的第三年。
新年刚过,雨水充沛的江南最宜播种,沈华年挽着付书同的胳臂站在院子里,规划这块空地的用途。
“我们要不在这弄个秋千?”付书同将她揽在怀里,低头满眼爱意地问她。
这秋千是为腹中的孩子准备的,沈华年自然没拒绝。
这院子不小,只弄个秋千有些浪费,她同意了这想法,不过随后又开口提了意见:“我还想在这儿种棵枇杷树。等果树长大了,我们还能有得吃。”
山西的气候种不了枇杷,现下到了江南,她可算有了机会去试试。
付书同没否定,只是笑着答她:“等这果树结果,我们都老了。就算想吃可能也无福消受。”
十年树木,想吃这果子至少要等十年。他们长时间奔波,等树长大都难,更别提要等果子。
春日的江南多雨,在院中站了没多久,满园的潮湿便将他俩赶回了走廊下。雨水淅淅沥沥,将目之所及带上朦胧的影,沈华年看着烟雨中的院子,对他说:“我能不能吃到不重要,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吃不到,总会有后来者能吃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