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民国](41)
半晌,他从卧房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对她抱歉一笑:”我拿到那天就想给你的,但事情太多,记着记着忘了。这还是昨天大扫除的时候发现的…”
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于情于理都是他疏忽了,说得越多,反倒越像在狡辩。最后他干脆住了嘴,什么都没再说。
沈华年看他一脸抱歉的神色,接过盒子后笑着说了句无妨,前几天她高烧,确实无心思也无精力看这个,今天除夕,时间刚好。
盒子极精致,上面扎了沈华年最中意的水蓝丝带,丝带上系着张他亲笔写的贺词。
她将盒子打开,里边安然躺着封用牛皮纸包好的信。信下是盒小巧的朱古力盒子,此外还有只玉镯。
很贵重了。她心里明白。
东西虽不多,可样样都是他选了一遍又一遍的。
她家世好,什么都不缺,因着她爱吃甜食,便寄了西洋流行的朱古力过来。
至于那玉镯,是她爱穿各式各样的旗袍,他想着满绿的翡翠镯适合她,便买了送她。
沈华年盯着这盒子看了好久才舍得打开那封信,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字写得很秀丽,那次托宋允成递的字条便能看出来。
这次是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写的字,较以往还要工整些,一手隽丽的小楷尽现她眼前。
宛珍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信上大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话,沈华年眼眶湿润地看着信纸,仿佛他就在她身旁,轻声细语地对她说着新年好。
“他写了什么啊,让你这样。”沈华兴见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打趣道。
说完还往前走上两步,作势要去看那信里的内容。
沈华年侧身一挡将他拦住:“谁要你看了。不准看。”
这话里却并不带生气的意思,沈华兴见她挡着,只得顺了她的意来:“好好好,我不看。”
草草看完一遍后,她将信锁进老式妆奁里,随后又将这四四方方的盒子放进书桌中。
“你这整得你哥像个贼。”
沈华兴看了这场面,有些无语,便推门出去,没再与她说话。
房间里又只剩她一人。
台灯光线柔和,却似有穿透万物的能力,沈华年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借着弥散的酒意胡乱从书架上抽了本杂志翻着,仿佛将所有的心事都藏进了散开的光晕里。
放空片刻,那封信逐渐浮现在她心头。
沈华年记性不错,过眼的东西便能记住个五六分,暗淡灯光下,信笺中的内容如打字机般,一字一字敲进她的脑海。
时至岁末,未能来武昌与卿过年实属遗憾,特备薄礼,还望喜欢。
新春快乐,愿尹岁岁长安。
……
余下的内容便是他聊自己的近况,至于年前受枪伤的事,他还是未在信中写明。
那日沈语宁的话虽点醒了他,可他认为时间不对,不能在过节时提这事。
她感性,若被她知晓,只怕是会不顾危险,连夜买了车票去北平找他。
四周是骇人的静,风雪之下的长夜寂寥无声。
为了安全,他特地将房子租在远离闹市的地方,明明是春节,可外面一点烟火气都没。
敲门声如寂夜中簌然升上夜空的烟花,让走神的沈华年心头一震。
“对了,离年初六还有几天,剩下几天,你是想待在家,还是出门转转。”沈华兴刚出去片刻又敲门进来,手里端着杯蜂蜜水。
她正躺在床上无聊地翻着杂志,听他这话,倒是有了个主意。
见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沈华兴无奈一笑,将分蜂蜜水递给她:“把这个喝了醒醒酒吧。”
蜂蜜水还带着温度,沈华年仰头喝下,看着空空的玻璃杯,眼眸亮亮的:“哥,我想早点过去,你能不能明天就陪我去买车票?”
沈华兴刚想开口带她出去转转,却被这话噎住。
“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去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他这妹妹不是会突然改主意的人,突然这样问,定是有事。
沈华年合上杂志,将其随手搁在书架上,神秘地笑:“你不是问我吗,我有答案了,想出去转转。”
她也未说这转转到底是转多远啊。
“你得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沈华兴听完她的话,神情严肃地道。
沈华年有些发愣,在心中编排着最合适的理由。
真正的缘由若说出来,沈华兴定会甩她两个字。
鬼扯。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间点她还没去南京,可等到半月后到达南京时,传来的不是其他消息,而是沈华兴遇袭身亡的死讯。
上海这座城于她而言不安全,而武昌也没了他的容身之所。
从北平到武昌,他在哪儿,他们就会跟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