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枇杷树[民国](91)

作者:百柠酒

话刚说完,又是一拳照着他脸上闷过去。

宋允成揪着他的衣领将人提起来,随后压着怒气,尽量冷静地开口:“付书同,我希望你拎拎清楚现在什么事最重要。”

“再者,你女儿已经没了母亲,我相信你不会想让她也没父亲。”

两句话说完,方才还要死要活的付书同逐渐冷静下来。

见他酒意消散了些,宋允成才开始将事情掰开揉碎了给他讲。

到最后是道歉。

“刚才给你的那两拳,我向你道歉,是我太急躁了。”

他说着,捏了捏眉心。

付书同与他坐在地上,他的手靠在宋允成的膝盖上,夜风温存地吹进来,揉碎的眼底的情绪。

“要是你不急躁,我这会儿已经下去陪她了。”

“我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才能走得安稳。”

听见这话,宋允成叹了口气:“她要是在天有灵,会希望你过得好,而不是去找她。”

沉默良久,宋允成拿出带来的解酒药:“先吃吧,你这两天好好休息,茶馆的事交给我。”

说是休息,他要处理的事还有很多。

为沈华年立碑立冢。

处理完这些,便是接着工作。

十年如一日,都不曾改变。

沈华年的再度离开,像是下在他生命里的一场暴雨,这场暴雨后是淋透余生的潮湿。

^

一九四九年春。

付弦锦十八岁生日那天,付书同带她去相馆照了像,今天照片刚洗好,她便迫不及待地去拿了回来。

春雨淅淅沥沥,一点一滴都敲在人的心脏上。

庭院里的枇杷树又抽出新叶,被雨水灌过后绿得发亮。

房子在颐和路安全区,才连带着这棵树幸免于难,事实证明重活一世,他能做出的改变也只有选个好些的房子。

付书同站在连廊的屋檐下,看着雨中的枇杷树发呆。

“爸,你又在对着这棵树发呆。”

付书同闻声回头,对着她温柔地笑笑。

付弦锦的乳名唤作枇杷,如今树与枇杷都长得极好,可他再见不到日思夜想的人。

归有光的话成了谶语,如一颗多年前的子弹到如今正中他的眉心。

付弦锦走进连廊,将伞收好,随后跺脚甩着鞋尖上的雨珠。

话说完,她三两步走近,从驼色风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黑白的照片上是生日那天神采奕奕的她。

“好看吗,爸。”

付弦锦满眼期待地问,想从他那儿得到些别的答案。

“好看。”

他宠溺地摸摸她的头,称赞道。

又是这个耳朵都听出茧子来的答案。

算了,付弦锦心想。

从她记事起,付书同便总是这样子,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做什么事都是淡淡的,看不出他的半分喜怒哀乐。

他将付弦锦的照片拿在手上,同时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是那张一家三口的合影。

照片上的沈华年笑得温婉,乍看之下的付弦锦倒有几分她的影子。

她凑近看这张照片,略带疑惑的问:"我和妈像吗,爷爷奶奶都说不像,说我没有妈好看。"

付书同摸了摸她的头,耐心解释:“你是你,妈妈是妈妈,都是我生命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你不必像她,更不用像她。”

付弦锦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站在他身旁的付书同看出了她的小心思。

“明天是你妈妈的生日,我们去看看她吧。”

付弦锦点头:“好,那我先买好东西过去。”

商议好后,次日一早,两人便开车前往沈华年的墓。

按她的遗言,付书同挑了个远离喧嚣的地方,葬在了城郊的山岗上。

清风徐来,云层散漫游走在天际。

刚在山脚下停好车,便飘来场绵密的雨。

两人便冒雨往山上走。

新修的石板路省了许多功夫,不出半刻钟便到了地方。

“宛珍,我带着弦锦来看你了。你看,弦锦长得多漂亮。”

一见到那座熟悉的墓,他便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妈,我们带了许多你爱吃的,对了,枇杷膏我也学会了,特地装了一小罐来,你尝尝看。”

说完,付弦锦便点了香烛,将贡品摆好,来时顺带买的花束也被摆在旁边。

“要是不好吃,你就托梦来,给我说行,给爸说也行。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们,走了这么多年,我和爸一次都没梦见你。”

说着说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便打在墓碑上。

付弦锦的性子随沈华年,犟,要强,表面上却温柔到极致。

“我们都好。”

付书同望着天边掠过的飞鸟,轻声说了句。

这么多年,也许眼泪早流干了,他甚至几乎忘了什么是难过,可再度想起她,来到这座墓前时,心底那处最柔软的角落里依旧会掀起风浪,将心脏扯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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