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凤女+番外(1344)
时安夏缓缓抬头,语气依然平静,“可您已经伤害了。”
沉默,震耳欲聋。
许久,时安夏才再度开口,嗓音如冰面下的暗流:“这主意,是谁给皇上出的?”
昭武帝不答,脸色难看至极。
“林家?桂家?郭家还是秦家?”时安夏如数家珍。不等他回答,她已继续道,“世家之势,非同小可。父皇在位时,已在尽力平衡。然根深蒂固,不可撼动。”
广南林家,云西桂家,苏北郭家,淮东秦家。一个个名字从她唇间吐出,如重锤落地。
这些盘踞四方的庞然大物,是北翼的根基,亦是枷锁。
早前朝廷未动他们,原因有二。
一是北翼需要这些百年世家互为制衡,维系朝局;其二,上一世山河破碎时,他们纵有千般不是,却始终未叛国。
这与吉庆皇太后一党有着本质区别。
然而新皇上位,世家之争骤起。
广南林家欲献嫡女入宫,云西桂家暗中调兵以示忠心,苏北郭家联姻朝臣广结党羽,淮东秦家则把控漕运以挟天子。
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想成为新皇最锋利的那把刀,也想成为拴住真龙的那条锁链。
他们不是在争宠,是在驯龙。
时安夏忽然冷笑一声,“皇上不如想想,当年父皇与吉庆皇太后斗得你死我活时,为何世家各自龟缩不出,只坐山观虎斗?”
他们既不助皇太后成事,也不帮明德帝夺权,只一意装聋作哑。不过是在等,等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时机。
谁不是打着捡漏的主意?
“唯皇上与太上皇父子连心,才能稳住世家,扼制其野心。”时安夏话锋一转,“然他们只一招便破了局。皇上您身边一定有几大世家的人,谁给您出的这馊主意您就去找谁。否则,您注定是这场权利游戏的傀儡。”
为了安新皇的心,岑鸢把自己的人全撤出了北翼。为了让新皇强大起来,太上皇缩减了自己的权利。
一切,只为让北翼能出一个执掌山河的明君!
该说的,都说完了。时安夏起身,裙裾分毫不乱。而后折腰,万福礼端正如仪,仿佛方才的对峙从未发生。
“臣女在家中,静候母亲归来。”她广袖垂落,指尖在袖中深深掐入掌心。
这是一场赌局。
赌帝王眼底仅剩的清明,赌天子龙袍之下尚未泯灭的本心。
这也许是她对他最后的信任了。
殿外风声呜咽,似叹息,似嘲弄。
时安夏利落转身,裙裾划开一道决绝的弧度。
“驸马死了!”昭武帝的嘶吼追上来,沙哑如钝刀刮骨,“难道驸马死了,你都不愿嫁给朕?”
她的脚步未停。
跨过殿门时,夜风灌入袖中,吹散她轻若叹息的回应,“驸马没死。”
帝王跌坐在黑暗里,将这句话碾碎在齿间,尝出满口血锈味的自嘲。
她在给他真相。
他却以为她说,“驸马永远活在我心里。”
她还有话没说完,决绝出声,“即使驸马死了,你我也不可能。”
上一世,便是如此。
昭武帝面色铁青,如坠冰窖。
时安夏出宫时,夜已深沉。
宫门外乌泱泱候着一群人,见她身影出现,紧绷的气氛才稍稍一松。
她的小侄子时朝夕被哥哥时云起抱在怀里,一见她,立刻扭着小身子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姑姑,小姑姑抱!”
时安夏伸手接过时朝夕,用脸颊在他小脸蛋上贴了贴,“小朝夕真乖。”
孩子咯咯笑着,小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像一缕驱散阴霾的风。
时安夏忽然想念远在铁马城的几个孩子了,也想念孩子们的爹爹。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轱辘声里,无人提起宫中之事。
回到和国公府稍作停留,时安夏便转道回了少主府。
邱红颜早等在门口,从傍晚时分就开始张望。由暮云四合到星子渐明,她攥着帕子在阶前踱步,不时朝长街尽头张望。
木蓝说她脖子都伸长了几分。
邱红颜小心翼翼捧着参茶,“夏儿姐姐,喝了好入眠。”
时安夏确实累了,喝完参茶,简单梳洗完就倒头睡去。
这场棋局,耗了她太多心神。
第998章 时安夏的焦虑
时安夏倒在锦衾间时,只觉得浑身筋骨寸寸酥软,仿佛魂魄都被抽离了躯壳。
连日强撑的那口气一散,指尖再抬不起半分,连眼睫垂落时都带着沉甸甸的倦意。
绣着祥云的枕褥明明那般柔软,却让她想起方才对弈时捏在指间、最终重重落在棋盘上的那枚墨玉棋子,同样凉,同样沉,同样耗尽了她脑中最后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