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儿好歹没闹大灾。”

有人相对乐观些，“地里虽然收成不好，但至少还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大家多数也都在观望呢。”

“观望什么？不就是观望朝廷那支大军嘛！”一个消息似乎更灵通的人说道，“听说朝廷下了血本，从各地抽调了精锐，凑了十万大军，由那位姓刘的老将军领着，往北边派去了！说是要收复失地！”

“啧，十万大军？听着是不少，可狄人骑兵那么凶悍……”有人表示怀疑。

“就是，之前又不是没派过兵，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败涂地？”

“这次不一样，听说刘老将军很能打……”

“能不能打，得看了才知道。大家都在观望派兵的结果呢。要是赢了，自然万事大吉；要是再输了……”

说话的人声音低了下去，后面的话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战火很可能就要烧到中部了。

江临月和江赤杨沉默地听着，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情况果然不容乐观。北部彻底沦陷，中部虽暂无战事，却已人心惶惶，如同坐在火药桶上。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支北上大军的胜负之上。

他们原本计划一路南下的策略是对的。

但如果朝廷大军再次战败，狄人铁骑长驱直入，中部这些看似繁华的城市，恐怕瞬间就会变成下一个清丰县。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继续往南！越远越好！

壶里的粗茶已经凉透，茴香豆也没动几颗。

两人放下几枚铜钱，悄然起身离开了茶馆。

在茶馆听到的消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江临月和江赤杨没了继续闲逛的心思，当天就带着补充的物资匆匆返回了城外的商队营地。

一回到营地，他们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往常。商队里的那些伙计、镖师，甚至是一些看起来消息灵通的散户，都在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脸上带着凝重和不安。

显然，关于北方战局不利、朝廷大军前途未卜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迅速在营地里传开了。

那种“观望”的平静心态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感。

果然，还没等到原定的第三天休整结束，第二天下午，商队管事就脸色严肃地出现，大声吆喝着，命令所有外出的人立刻归队，并且宣布了一个消息：商队要连夜出发，提前赶路！

命令来得突然而急促，营地顿时一片忙乱。

人们抱怨着、惊慌着，却也不敢违抗，纷纷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

更引人注目的是，商队似乎还临时吸收了一些新人，大多是些看起来同样惶惶不安、想要尽快逃离此地的零散行商或难民，想必是消息传开后，愿意付钱寻求庇护的人又多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和催促声中，庞大的商队连夜启程，车轮再次碾上南下的官道，只是这一次，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气氛也变得更加压抑和紧张。

江临月和江赤杨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江临月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前面老陈家那堆人——李老头李老太、两个儿子儿媳、几个孙辈……她的目光略过去，又猛地转了回来。

不对劲！

少了个人！

那个总是低着头、后来变得眼神凶狠、会为了口粮拼命的陈小妹，不见了！

她立刻捏了捏身旁江赤杨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看向老陈家的方向，眉头微蹙。

江赤杨瞬间会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放缓脚步，渐渐落到队伍侧后方，看似随意地靠近了几个同样在议论纷纷的散户，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几句话就引到了老陈家身上。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加快脚步，回到了江临月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

“问到了。说是昨天进城后，陈小妹就没再回来。有人看见她趁着人多混乱，自己偷偷跑了，没跟家里人一起。”

江临月闻言，沉默了片刻。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只剩下模糊轮廓的巨大城池，又看了看前面老陈家那堆对此似乎毫无反应、甚至可能觉得少了个麻烦的“亲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跑了？

是终于无法忍受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选择了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可能更加危险的命运吗？

在这乱世，一个单身女子独自逃离，前途吉凶难料。

但反过来想，继续留在那个只会剥削和殴打她的所谓“家”里，难道就有活路吗？

江临月说不出哪种选择更好。

她只是忽然觉得，那个看起来瘦弱沉默的陈小妹，骨子里或许比他们想象的都要更加决绝和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