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137)

作者:风声过处

这一声歉语,落在江两鬓耳里,只剩下前半段的要紧解释。他随即问道:“那他其实也发现了——否则不会让DARPA防着,我们也无法将计就计诈出方伯庚。”

李蓬蒿“嗯”了一声,回:“是发现了。不过他只知道我偷走参数,并不知我制造杀人案泄露给警方。”

听了,江两鬓又觉有些不对:“可他既然已经知道你起了异心,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让伪装成金吾卫的探员拦住你,还放你进了考场——”

话到中途,兀地灵光一闪,想起吕渭在中堂上朗声与窦尧说的话:

窦尚书,你且助我,在堂上与今上明言,此次科场沦陷,乃是那陇西士子李蓬蒿李氏一族,与吐蕃外邦、商人世家勾结,特作此乱,欲煽动大唐乡贡士子之心,威扼大唐国祚。如此一来,今上定能明白进士、乡贡之所短,我的改革,也便在望了。

思维落定,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你该怎么办。”江两鬓悚然举目,看向李蓬蒿,声喉发抖道,“吕渭打算和窦尧联手,把这起科举沦陷案,推到你的身上——”

李蓬蒿又是一笑。这时药锅嘶鸣,是他熬的第二煎到火候了。他于是过去,复将药倒出,捧手心呵汽,再度端到江两鬓面前。后者面上紧着,手也不动作,只将眼碌碌盯着对方看,仿佛在说:你看我有心情喝么。

“把它喝了,我就告诉你。”李蓬蒿和煦说道,“你不喝,我就走人。”

语落,还是僵持。过了半晌,终于见江两鬓眼眉一低,讪讪地伸出手将碗接过,一仰头,咕噜噜喝下肚。

喝完了,见李蓬蒿伸手来接空碗,也不递过,转而自己拿着挺身起来,到对过的水槽去刷。李蓬蒿立在身后笑着看他,不由得道:“我没打算刷碗,只是帮你接一下而已。”

江两鬓不应。煞白着嘴唇,将碗清洗毕,忽感有些晕眩,忙在边上找了支撑。李蓬蒿见状,慌要上来扶他,他放声一喝,“站住”,自己背过身去,不欲人窥见他的难堪。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他一吁一吁的声息孱弱道,“他现在有神策军在手,窦尧的命在他手里,肯定会配合他。到时如果历史编辑成功,他不仅促成了科举改革,还能让你——”说到激动处,伤口一扯,裂裂地疼起来,只好赶忙停下,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道,“还能让你,就此遗臭千年。”

也便不再是那个李蓬蒿了。八砖学士、入阁拜相都不再有,一切都止于贞元十二年的科场——贞元十二年,他被查出勾结外邦、交通商贾,挟持科场、威逼圣上,就此满门抄斩,永垂骂名。

罪果很大,然而李蓬蒿听了只是一笑。

“我会回去找他的。”他淡淡说道。

“不是为个什么骂名,只是觉得——他走错了方向。”

“什么意思?”江两鬓顿感错愕,微转过身,将余光向身后人瞟去。

他看见李蓬蒿重重吁了口气。目光放远,仿佛已经穿透千载的光阴,宇宙多少浩瀚,都在他瞳眸的深邃之中。

“你觉得他做这些事,真的是因为,他深爱大唐么?”

简简一问,立让江两鬓哑口下去。

他明白李蓬蒿的意思——两年前自己辞掉警职时,想的也是这个。

真的是因为,深爱大唐么——语句重音,不在“大唐”,不在“深爱”,而在那个“真”字上。

“但凡人要活着,都需要很多幻觉——有人依傍的,将情爱视作归依;身在高位的,将权力当作实在;匍匐在底层、什么也没有的,也要做个英雄梦,驰骋自己:日日夜夜在草莽,但终有一日会飞黄腾达。”

说着,稍一流转,又继续:“可如果恋情细碎,或者堕下高台,或者看见自己幻想的英雄蝇营狗苟、狼藉人后,忍不住就会想——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从前依傍、从前掌握、从前念想的一切物事,到了发现不过如此。”

所以只是幻觉。

为了活着的盼头一直立着个支撑。支撑崩塌之前,并未觉得其中有自己的想象。等到崩塌之后,夜深人静时刻,悄悄地回看来时路,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个笑话。

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无有真实相。

胸膛霎起霎伏间,江两鬓惚惚地想起两年前浮现在心中的问话:究竟为什么要当警察?是真心实意么?是真的要逮捕凶犯守护百姓么?如果没有这一身警徽警服,没有国家赐予、旁人默许的荣光声望,他会不会来做警察?籍籍无名地帮人救人造福于人,他做得到么。

李蓬蒿:“我想,吕渭这么执着于复兴大唐这件事,也是因为这样。变成‘视肉’后,我们睁眼,看见那样多的时空,宇宙那么浩瀚,未免觉得虚无,想要抓住点什么——我们实在活得太长了,长到必须找点什么,让我们有理由继续活下去。久而久之,也不知道自己找的是否就是真的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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