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场有杀人犯(9)
“嗯,有多手准备。”江两鬓道,“假如你后面反悔,我们照样可以要挟吕侍郎,让你无法继续科考。”
听到这里,李蓬蒿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
科举舞弊,所涉及的,不单单法令明文上规定的那样简单。一方面主考官和考生受刑受罚,自然不在话下,另一方面,考生的家人、与考生结款通保者、乃至考生入京以来接触的所有举子,都有受到牵连的可能。所以,江两鬓这一步棋,着实是下到了死穴上。
但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可能。
李蓬蒿抬头看向江两鬓道:“你的胥吏身份,是假的吧。”
这句话出来,实是在赌。
得知江两鬓真实身份之前,李蓬蒿就推测,缉凶并非礼部胥吏职责,因此,这偷书人,要么是卧底礼部的暗桩,要么就只是临时冒充;若是前者,身份是定得做实的,否则就没了安插的可能;若是后者,那多半只是披了身真衣服,里头立着的还是个假的。
李蓬蒿赌是后者:因这偷书人塞纸条一举,明显行事仓促;如果时间充裕,大可提前知会自己,不必要铤而走险,在这贡院科场内导这样一出大戏。
后者,也就是临时冒充的假身份;假身份,也就给了他和吕侍郎发挥的空间。毕竟,御史台再怎么急于邀功,也不能风闻奏事。一桩告发要成真,它的告发者,就得先是真的。
“所以,你要是以一副临时的胥吏公服,来告发我和吕侍郎串通舞弊,御史台是不会信的。”
江两鬓一时无语。
说不出话,倒不因为他真应了对方的猜想。只是出乎意料—— 李蓬蒿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常人遇到这种胁迫,多半已经心慌意乱,冷静下来都难,别提运筹破局了。
当下的情境很清楚,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受外力胁迫就能妥协的人。要想让李蓬蒿顺从,不能硬着来,得另找突破口。
因而他沉默了。微抿下唇,移目向另一侧的墙壁望去,双手也在胸前环抱起来,大感棘手的模样。
见他如此情状,李蓬蒿以为自己言中其实,不由得心下得意。他勉强压住嘴角的笑钩,沉喉问道:
“你刚刚说,设计这一圈东西,目的是要挟我帮你们抓一个杀人犯,是么?”
“······是。”江两鬓回过眸来,稍感错愕,不知他这问话的意思。
“这个杀人犯,是······跟你们一样,一千多年后的人?”说这话时,李蓬蒿一边看手上江两鬓的名片,一边去拽耳朵上的同声传译器。
“对,我们来自公元2048,跟现在相差一千两百多年。”江两鬓。
“嗯······”李蓬蒿微微点头,似是接受了他的说法,“这个杀人犯,已经做了几起案件了?”
“八起。”
“所以,总共死了八个人是么?”
“是。”
“他混进这个考场,是打算继续作案,杀人。”
“没错。”
“也就是说,在考试这几天,很有可能有人会死,是吧?”
“是。”
“你们找上我,是想让我帮忙,从整个考场几百人里面,把他找出来,对不对。”
“对。”
“嗯,好,那我帮你们。”
“——如果你不帮忙,我们也可以再找别的人,但时间只怕来不······”话到一半,江两鬓怔住了,“你帮我们?”
“嗯,我帮你们。”李蓬蒿面不改色道。
江两鬓霎时如坠云雾。他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的面孔,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帮我们······你是相信,我刚刚说的话了?”
“嗯是啊,不然我怎么帮。”李蓬蒿笑了,戏侃的意思。
见了他这一笑,江两鬓登时更感诧神:“刚刚我说的那些,向御史台告发你和吕侍郎暗通关节,你不信;但你却相信,我是从一千多年后来的,要找你帮忙,抓一个同样是一千年后的杀人犯,是这样吗?”从事刑侦多年,这般脑回路,他还是第一回 见。
原先拟定计划时,他们就已经达成共识,要让一个唐朝人理解时空穿越的来龙去脉,不仅耗时耗力,而且难保成效,想以此为由,让对方配合办案,更是匪夷所思。所以,内部敲定的计划,是以“告发舞弊”作为外力威胁,既容易理解,又能以最快速度逼迫对方合作。不成想,最后的实践效果竟颠倒了过来。
“世界无奇不有,没什么不能信的。”李蓬蒿笑笑,收好名片,手撑膝盖站了起来,“你前面那段‘告发舞弊’的说辞,条理很清晰,说明你不是癫疯;所以什么千年后的杀人犯,也姑且可以一信。”
一套逻辑的说辞,支撑起了另一套说辞的非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