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理智的认知，在亲眼目睹他身着婚服与另一个女子并肩而立，即将在狐祖的见证下缔结永恒盟约的画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是一种近乎凌迟的痛苦，缓慢地切割着她的灵魂。

圣坛之上，仪式在一位须发皆白、德高望重的礼官主持下，庄重而缓慢地进行着。古老的狐族祷文带着奇异的韵律回荡在空中，蕴含着神秘的力量。狐王与狐后端坐于最高的主位，神色肃穆，唯有狐后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忧虑。

当礼官拖长了音调，高喊出：“吉时已至——请新人，歃血为契，盟定三生！”时，整个圣坛瞬间安静下来。

一名侍从手捧玉盘，低眉顺眼地走上前。玉盘之中，两枚寒光闪闪的银针，一只盛着半碗清澈圣水的玉碗，静静地陈列其上。

白玉霜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优雅地伸出纤纤玉手，取过一枚银针，毫不犹豫地在指尖轻轻一刺。一滴鲜红饱满的血珠立刻沁出，她微笑着，将目光转向玄溟，带着期待与催促。

玄溟冰蓝色的眼眸微垂，目光落在剩下的那枚银针上。他的动作极其缓慢，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缓缓抬起，朝着那枚银针伸去。那动作里，带着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感。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银针的刹那——

“等等！”

一道清晰而微颤的女声，如同玉石相击，虽不响亮，却异常突兀地划破了这庄严肃穆的氛围。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于声音的源头。

人群如同潮水般分开一道缝隙，苏清晚猛地掀开了兜帽，露出了那张清丽绝伦却毫无血色的脸。她无视周围瞬间响起的惊愕议论与抽气声，一步步，踏着坚定的步伐，径直走向圣坛中央。灰色的斗篷在她身后曳动，与这满场的华彩格格不入，却衬得她身形单薄而决绝。

“晚晚？！”狐后失声低呼，霍然起身。

狐王的眉头骤然锁紧，威严的目光中透出震惊与不悦。

白玉霜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底迸射出怨毒至极的寒光，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玄溟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他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终于落在了苏清晚身上。那目光，依旧维持着冰冷的平静，如同在看一个陌生的、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闯入者。只有最熟悉他的人，或许才能从他骤然缩紧的瞳孔深处，捕捉到那一闪而逝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惊涛骇浪。

“何人胆敢扰乱圣坛！”白长老厉声喝道，声音中灌注了妖力，震得人耳膜发嗡，“侍卫！”

几名身着银甲、气息彪悍的侍卫应声而动，迅疾如风地朝着苏清晚合围而去。

“退下。”

玄溟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威仪，如同冰川崩裂前的一声脆响，瞬间冻结了所有动作。他的目光甚至没有扫向那些侍卫，依旧停留在苏清晚脸上，冷淡地重复了一遍：“让她过来。”

侍卫们僵在原地，进退维谷，最终在白长老阴沉的注视下，悻悻地让开了道路。

苏清晚一步步走上圣坛，无视白玉霜那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的眼神，无视下方万千狐族或好奇、或鄙夷、或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到玄溟面前，在距离他五步之遥处停下。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却仿佛隔着一道天堑。

四目相对。

他高高在上，冰冷漠然；她仰首而望，倔强哀伤。

苏清晚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那片冻土之下的裂痕，看到了他完美无瑕的平静面具上那细微的、几不可察的颤动。她的心像是被浸入了冰海，冷得发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圣坛：

“玄溟少主。”

她用了敬称，疏远而克制。

“我知道，您有您的不得已。青丘的安危，族群的稳定，重于一切。”她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像是在吞咽刀片，“您做出的选择，定然有您的道理。”

玄溟静静地听着，面容没有任何变化，唯有那冰蓝色的眼眸，似乎更加深邃了几分。

“我可以理解您的沉默，可以体谅您的苦衷，甚至可以……尝试接受您之前那些划清界限的话语。”苏清晚的眼圈微微泛红，水光在眼底凝聚，却被她强行忍住，“但是——”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直直刺入玄溟那双看似无情的眼底：“我无法眼睁睁看着您，以狐族少主之尊，与身边这位白小姐，缔结所谓的血契盟约！”

她侧身，手臂抬起，指向脸色已然铁青的白玉霜，目光却依旧牢牢锁着玄溟：“玄溟少主，请您当着狐祖，当着青丘所有族人的面，告诉我！您对她，可是真心爱慕？您与她缔结这永生盟约，可是出自本心，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