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整，参加祭祀的人在赤谷城外集结，以昆弥与夫人为首，浩浩荡荡地前往王陵。

王陵位于城外五十里处，草木繁茂，地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乌孙祖先的墓碑，地下修建着地宫，里面安睡着祖先的遗骨。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贵族男女们身着深色礼服，垂首立于墓碑前，气氛庄严肃穆。不少平民百姓都在不远处观看。

侍者们穿着统一的黑色短衣在墓碑间穿梭，把贡品一一放在墓碑前。牛羊腿、马奶酒、水果，以及未点燃的安魂灯。

部分眼尖的乌孙贵族已经发现，今年盛放供品的器皿似乎不太一样。陶豆倒是区别不大，来通杯上的图案更细致，颜料也更均匀细腻了；网纹陶罐的漏空更多，形状更规则；放牛羊腿的盘子更是大变样，骆驼雕得栩栩如生。

奇怪，他们乌孙的陶器和青铜器有这水平吗？

几个前排的贵族伸长了脖子，想问，但碍于祭祀场合没敢说话。

等侍者们退下后，便是致词环节。昆弥往前走了一些，转过身面向人群，一脸严肃。

“今日，我们齐聚于此，举行神圣的巴罗提节祭祖仪式。此乃乌孙传统，亦是与伟大的袄神、与先祖沟通的桥梁。

“袄神赐予先祖光明与火焰，先祖才脱离茹毛饮血的生活，吃上烤熟的食物。五百年前，乌孙的祖先……”

白烟云小小声地给江晚同声传译，不过昆弥的话实在又多又只起到了渲染宗教氛围的作用，白烟云翻译了一刻钟，讲话还没有结束。

于是他摆烂了，只在讲到乌孙国政的地方简单翻译一下。

又等了一会儿，江晚发现昆弥拿手指了指她的方向，而白烟云惊慌地小声道：

“昆弥他，他说这次祭祀的器皿是中原使节制作的，还说这是你提议的，说如果大家对中原瓷器感兴趣，可以向你购买。”

白烟云一个劲儿的往她身后躲：“虽然说一下子就让你出名了，但是也危险了啊！那些顽固的老家伙只会觉得你这个外族人亵渎了他们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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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巴罗提节是塔吉克族的节日，文中的习俗一部分来自百度，一部分是作者编的，大家不要当真哈。

第104章

四周的乌孙贵族纷纷看向江晚。年轻些的还好,只是带着好奇；年长的贵族大多用审视的、不满的目光望着她。

这一关虽险，但过去了，清江居在乌孙便都是坦途。而且今日的祭祀也是昆弥对她的考验——乌孙的王不会扶持一个扛不住事的使节。

面对数千道目光，江晚就像没察觉到似的,低头以袄教信徒的方式抚胸行礼。

见她用袄教的行礼姿势,贵族们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第一排右手边一名贵族男子问道：“贵使也信袄教吗？”

江晚微微弯腰：“我尊重贵国的风俗。”

那贵族大怒：“昆弥！此女乃外族人,又不信我神,怎能让她参加祭祀！”

“贵使为祭祀提供器皿，也是大周与我乌孙结盟的诚意，特尔加，你何必固执己见？”昆弥和蔼地说。

名叫特尔加的贵族哼了一声：“中原人胆小懦弱，有何用处。”

“够了！”右夫人面色一沉，“乌孙已经与大周签订贸易条约,你这么说，是对昆弥的决定不满吗！”

特尔加口称不敢，却气哼哼地转过头，拿后脑勺背对着江晚。

见右夫人暂时控制住场面,江晚挺直了背脊，提高声音道：“乌孙的各位贵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贵国的灯节祭祀现场，也是大周与乌孙朝廷的第一次合作。诸位对于中原人不熟悉,有所顾虑，我都理解，也愿意尽力学习贵国习俗。但诸位细想，匈奴人、车迟人、大苑人，都参加过贵国的灯节祭祀,大周只是距离遥远些，有何不能的？”

“为了筹备祭祀器皿，我和使团成员系统学习了袄教信仰，和祭祀的流程，将贵国前些年的祭祀器皿一一研究，生怕有什么错处惹恼了袄神。诸位知道，我们使团六天前才到达乌孙，之后又日夜不休地赶制器皿，直到今晨才制作完成。”

江晚顿了顿，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最先松动的是远处的平民百姓，比起从政之人，百姓们更容易被诚心、被付出所感动。不少一开始坚决反对的百姓，都在认真听她的话了。

“正如右夫人所说，这是我大周与贵国结盟的诚意，我一直很向往乌孙的风土人情，愿意学习贵国风俗，融入贵国生活。希望诸位看在这份诚心上，给我一个机会，先看看这些祭祀器皿可合你们的心意。”

远处的乌孙百姓表情动容，参与祭祀的贵族也有些动摇，小声地交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