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妾+番外(38)
朔风如刀,卷着粗粝的沙尘,狠狠抽打在云中城斑驳的夯土城墙上,发出呜呜的悲鸣。戍卫五年的王融按着腰间的佩刀,目光鹰隼般扫过城外那片在风沙中模糊晃动的灰黄色地平线。每一块被风沙啃噬得坑洼不平的城砖,都浸透了他和无数袍泽的血汗。
五年了,匈奴人的马蹄声从未真正远离过这片焦渴的土地,但昨夜,一种异样的沉寂压得他胸口发闷,比以往任何一次战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
“将军!”一个年轻的斥候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在他身后响起。他快步登上城楼,肩头落满了沙尘,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西北三十里外,烟尘大起,马蹄声密集异常。不是寻常游骑。”
王融猛地转身,眼中寒光暴涨,死死盯住斥候:“又来,多少人马?哪个方向?”
“不下五千骑,”斥候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方向…直指旬阳城。”他顿了顿,声音更沉,“那条路,崎岖隐秘,大军通行艰难,本不该是奇袭首选。除非…”他抬眼,目光与王融在空中一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那团惊疑不定的阴霾,“除非有人,替他们铺平了道路,甚至…打开了门。”
王融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带着铁锈味,“守城的烽燧呢?上次和这次为何半点狼烟不起?”
说完,王融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没有回答,但那份沉默本身已是答案——内鬼!
而且是一个能只手遮天,让整个预警系统瘫痪的内鬼!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王融的心脏,比塞外的朔风更刺骨。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雉堞上,夯土簌簌落下:“传令!全城戒严!弓弩上弦!滚木礌石,给我堆满城头!带五千精锐去旬阳城支援!快!”
尖锐的号角声撕裂了死寂的夜,带着绝望的凄厉,瞬间传遍云中城每一个角落。沉睡的边城如同被惊醒的巨兽,在短暂的混乱后爆发出惊人的效率。
甲胄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士兵的嘶吼声、百姓慌乱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股悲壮的洪流。沈自节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盔甲铿锵作响。崔君集紧随其后,锦袍下摆被风卷起,猎猎作响。
王融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城内的混乱景象刺痛着沈自节的眼睛。仓促组织起来的民壮扛着滚木礌石跌跌撞撞地奔跑,几个老兵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维持秩序,但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狭窄的街巷里蔓延。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撞倒在地,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沈自节眉头紧锁,正要上前,却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已先一步冲了过去。
是文有晴。
此刻全然不见在外装出来的世家闺秀的娴静,素净的衣裙沾满了尘土。她单膝跪地,动作利落地将哭泣的孩子抱入怀中,用温婉却不容置疑的语调安抚着惊魂未定的妇人:“莫慌,莫怕!跟着那边的老伯走,去城西地窖!快!”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她指挥着几个看似文弱的随从,迅速将附近的妇孺老弱引向相对安全的区域,动作干练,指挥若定。
沈自节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被更深的焦虑取代。
“北门!”沈自节低吼一声,不再停留,带着崔君集和一队亲兵,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战云最密布的方向。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隐隐震动,那震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如同无数沉重的鼓槌敲打着地面——匈奴铁骑来了!
当他们冲上北门城楼时,视野所及,已是一片炼狱。远方,黑暗的地平线上,一道由火把组成的、望不到边际的暗红色浪潮正汹涌而来,马蹄声汇成沉闷滚雷,震得城墙都在颤抖。
城下,负责守卫旬阳城的烽燧,此刻死寂如墓,没有一丝火光,没有一缕狼烟。而本应固若金汤的北门瓮城之外,一道巨大的、显然由内而外破坏的裂口,赫然暴露在昏暗的火光下!如同巨兽被撕开的伤口,狰狞地敞开着,直通城内!
“艹!”沈自节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推测的没错,不是巧合,是赤裸裸的背叛!是有人从里面,亲手撕开了这座城的喉咙!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放箭!放箭!”沈自节的咆哮压过了所有嘈杂。弓弦的嗡鸣瞬间连成一片,密集如雨的箭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泼向那片汹涌而来的火把之潮。
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兵如同被镰刀割倒的麦子,连人带马翻滚着栽倒,凄厉的惨嚎和马嘶瞬间被淹没在更狂暴的声浪中。